我的小学同学李信全

更新时间:2024-02-2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0149 浏览:44113

一凭借走书艺术红透半边天的李信全

这几天我一直很忙,我先以市文化局办公室工作人员的身份从树城国际机场接来了一位来自联合国的客人奥丽尼女士,并将他们一行3人安排到香格里拉大酒店下榻.照安排,晚上将由市长设晚宴招待奥丽尼女士一行.我将这一安排告诉了陪同奥丽尼女士来访的“世界文化遗产审批办公室”一秘李信全先生.本以为那位其貌不扬说话不利索的李信全听到这一安排会受宠若惊,孰料我的这位小学同学,虽然说话仍带着自小就有的严重口吃,却跟我打起了官腔,说:“这、这、这有必要吗?跟你说:人家联、联合国官员跑遍世、世界,是不吃这一套的,只要你们把申报材料做好了,还有你们的申、申报项目确实选得对、对路子.人、人家是肯定会批、批准的!反、反之,如、如果你们准备的材料不过硬,你越请客吃饭,人、人家就会越、越反感,弄不好掉头就走.那就尴尬了.”

我一听信全的这种腔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我知道,我们文化局非常看重这一次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工作.为了挽救“走书”——这个在浙东地区已流传了几百年的说唱艺术,局里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现在给李信全一句“弄不好掉头就走”的话就毁于一旦,这不是成心让我下不了台?

说起走书艺术,演员有单干的,也有师徒两三人的,常用乐器是三弦和二胡;他们边弹边说,边拉边唱,时而低眉,时而激昂,让听众随着细腻圆润的宁波话进入剧情,随着抑扬顿挫的唱腔,人们时而兴奋,时而悲伤.演员往往长年累月身背行囊,游走在浙东广大的农村,演出的剧目大本子的有《水浒》和《三国》,小的是自编的市井生活片断,时间都在两个小时左右.他们往往能一语中的地唱出乡亲们的喜怒哀乐,其中不乏插科打诨,深得农民的青睐.我和李信全从小就是听瞎子阿雪先生唱走书长大的.

现在看来,我的这个从小一同骑竹马的李信全,自小养成的口吃毛病没改掉,官脾气倒是见长,居然摆出联合国官员的派头来压我.还有,糟糕的是由于我内心着急和他的引导,我自己说话竟也变得有点口吃起来了,于是心里就担心着可千万别让信全以为我这是在学他说话的口气,因为小时候,我们同学只要跟他说话时语速稍稍慢一点儿,他就会敏感地认为这是在故意学他口吃.于是,他就会像是别人挖了他的疮疤一样生起气来,轻则脸红脖子粗地骂人家一句,气急时,甚至会拔出老拳打人.所以我一看自己说话也像憋不住要口吃了,索性就闭口不说了.

嗨!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李信全,几年前仅凭他走红演艺界的几堂“电视书场演唱会”和一篇题为《走书——吴语地区民间文艺奇葩》宣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论文就被省文化厅作为人才吸纳进了省群艺馆,然后又将他推荐到了联合国的世界文化遗产申报办公室驻东亚办事处去担任“一秘”.要说起来,也着实是我们李家的光彩——其子孙不仅当了官,而且还当上了联合国的官:“一秘”就是一等秘书的简称啊,大家都知道联合国的最高领导好像不叫主席也不叫总统,就只叫个“秘书长”什么的,如以前的那个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因为新闻广播里说的次数多了,我们都听得十分熟悉了,所以一提起他来就像是在说我们邻家大叔一样地顺口,如今李信全这个连话都说不太利索的人竟一举当上了联合国一个下属机构的“一秘”,这不是我们李家人的荣光吗?只是这家伙人一阔脸就变,连我这个当年给他当过大班长、背过大书包的老同学的面子也一点都不顾了,这也太不讲“老乡情,同学谊”了吧?所以一进房间,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一秘二秘的就将他往沙发上一推,然后正颜厉色地教训起他来,说:“信全,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进了联合国也好,上了天也好,反正我知道你小时候拔过我家菜园子里的萝卜,被我捉住过,还咬过我一口.这次我们市里申报的事儿,你能办也好,不能办也好,反正一定得将我们的申报项目批下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英语我也会说的,如果有必要,我就直接去找那个奥丽尼女士谈一谈,你说怎么的吧?”谁知我这一说还挺管用,那信全当即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举双手投降了,说:“啊呀,建树老、老班长,你别急,反正我、我记住了,东亚地区的这个名额一定落在中国,你们市!不就是让我晚上带她去赴一个你们市长的宴会吗?没问题的.到了这儿,她就得听我的安排,那奥丽尼对我还是很客气的,我呢,在宴会进行中还会当她的面表演一下我们家乡的走书艺术,反正阿雪先生的那一点本事我都学会了.你放心吧.”


哈哈,这真是奇了,想当年,在我们村里,我的这个同桌李信全是阿雪先生演唱时最感头痛的捣蛋鬼,如今却成了他最得意的徒弟了.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原来听阿雪先生唱走书时老是要找出人家一点小毛病来捣乱书场的李信全,后来是怎么变成一个走书艺术出色的表演者和研究者的呢?这事情确实有点奇怪.于是我又找李信全仔细问了一下他的这个变化过程,他说:“这很简单啊!你们上大学的上、上大学,进城的进城,我怎么办呢?大学考不上,打工没技术,做生意没本钱,想来想去还是在老家好好学学唱走书吧,反正这玩意儿我们家乡的老百姓都很喜欢,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所以我就下决心拜阿雪先生为师,拿着一把二胡跟着他唱走书,以这门手艺挣饭吃.我跟阿雪先生学的第一部书就是《三国》里的‘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说的是司徒王允眼见那个胖子董老头儿日渐骄横,出入都敢超越天子仪仗,明显有篡位的迹象,朝中文武一是怕他,二是无计可施,那王司徒便想利用他的义女貂蝉搞一次‘美人计’,因为唱的是一个大,我很方便地就将她大大地发挥了一把,一部书还没唱完,台下的听众就乱哄哄地激动起来,围着我问:这貂蝉究竟是什么地方人?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开头却跟了一个董卓老头?那英雄吕布喜欢貂蝉,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明媒正娶地将她娶来当老婆?是不是她的命不好?你说人究竟有没有命运的?一个个问题问得我口干舌燥,从此让我知道了这走书艺术的确不简单.以前自己说先生唱的书与老师讲的历史对不上号,的确是错怪了先生.事实上听书的民众提问越多越说明走书艺术是真正走到民众的心里去了.于是我接着又发奋学了好几部新书,都是农民兄弟最喜欢的:有《水浒》里的林冲夜奔;也有《聊斋》里的狐狸精迷书生.部部都很吸引听众,几乎是唱到哪,红到哪,直到省文化厅有个群艺馆的领导将我招进去当走书艺术的传人,并且在省城还开办了一个书场叫‘信全走书馆’;随着影响的扩大,电视台主动来找我合作,办起了‘空中书场’.后来文化厅的领导看我年轻聪明就又送我到省里的一所大学里去读书培训,这一读还真让我考得了一张文科硕士的文凭,这是因为我的上大学读书与一般青年人大大不同,我是学有专攻,而且憋着一口气的啊,所以就一心钻在民间文艺的走书艺术门类里不出来,而且我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地边演唱、边钻研地读书,所以每一篇论文发表出来都能打响,真是红了半边天哪.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很快将我吸收为全国会员,并打算培养我出任新一届的全委会委员,直到将我推荐到了联合国的一个下属机构里去当什么‘一秘’——你看农村的年轻人一般都是到城市里去打打工,我倒好,这不是一下子打工打到了联合国吗.我这一去才知道,民间文艺在世界各国都有很多宝藏,正因它的根深植于民众之中,所以就特别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