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磨灭,就是文学的意义

更新时间:2024-02-03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3220 浏览:8510

第欧根尼对站在他身旁的亚历山大大帝说:你走开吧,别挡住我的阳光!当时,衣衫褴褛的他正在墙角晒太阳,在他看来,阳光的温暖比亚历山大大帝的赐予更重要.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诱惑和选择,但就是有着这样一类人,他们错过或放弃了其他别的,而情愿把心灵涂成文字,晒在太阳下给人看.于是,也就有了文学.

热爱,就是他们生命的太阳.

没有哪一位作家,在他一开始创作时就能理性思考他在做着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说实在的,解读文学的意义这件事,真的很难.只能说是热爱,热爱这个词,就像是阳光和水,眷顾了花的绽放、草的泛绿、树木的竞相滋长——原生态生命,自然和人原本都有.

当中国作家莫言站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台上时,他作了一个毫无雕琢的讲演——“讲故事的人”,读之如闻天籁,让人心流涌动,甚至潸然泪下.莫言爱他的母亲,爱他那片叫作高密的土地,爱他感同身受的生活,爱那些甜的、苦的、美的、丑的——亲历的一切.上帝赋予人们的一切,谁都不能撇开这些、留用那些.不能只要阳光、不要黑夜;不能只沐春风、逃离冰雪.而只能接纳——接纳后的思考、思考后的写作.这就是作家干的活儿,一点也不功利.比如莫言,在他一开始把灵魂交给文学的时候,肯定不会设计将来什么时候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在地球的那边,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子,奔走在罗马的大街上,格外动情地唱歌,但满街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歌声.而他不想讨好任何人,他只是为了唱歌而唱歌等突然,圣马利亚·马乔里大教堂紧闭的窗户“砰”然为他打开了,音乐之神就是这时向他走来.于是,世界上从此就有了一个大音乐家,写出弥撒曲和大约400首宗教类别音乐的帕莱斯特里那.

在地球的这边,也曾经有这样一位大男孩,他自认自己生来相貌“丑陋”,因此受到很多人的当面嘲笑.青年时,乃至很久以后,他都把能吃上一顿饺子当作生活的奢侈,那个时候他没有钱,也写不到他喜欢的书,只能听人说书、听人讲故事.然后是自己写故事,从《透明的红萝卜》开始一发不可收,《红高粱家族》《檀香刑》《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蛙》等文学才思井喷般爆发,其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成为一种世界语言.终于,他登上了最神圣的文学殿堂,摘取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个当初被人嘲笑的大男孩,就是中国的莫言.

事情常常是这样的,瞄准了功利作靶心,功利会逃离;随心而为,用爱的双臂去拥抱生活,即会得到生活的拥抱.将军为了胜仗,商人为了赚钱,政客为了升迁,义士为了留名等一切都处心积虑暗自较劲.而文人们不是,他们不是出版商,也不是别的什么,没有哪个真正的作家,起初写作是为了稿费.如果是,还会有如曹雪芹、吴承恩,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另类吗?辛弃疾的词好像就是为这类人作描摹:“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有了阑珊此类,岂有文学的凤箫声动、东风夜放花千树般之热闹?

而今,至少是在中国,文学要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或者说,文学既不在钱之上,也不在钱之下,文学在钱之外.凡可以用利润和利益衡量的事物,除了黄金白银璞玉之外,都会生锈、陈旧乃至腐烂.而文学却扑朔迷离、虚无缥缈,不及一枚铜板的重量,但却没有朽去.复制生活,描摹生活,使已经老去的生活返老回童,这大约就是文学的意义吧.这样理解,或者只是理解了文学的皮毛.

就中国文学而言,它像个魔术大师,以几千个汉字为道具,把其罗列来、罗列去,像是变戏法,却没有重复,又不可穷尽.一代代文人们被其诱惑着,生死疲劳、生生不息,而文学的本貌却深藏不露.作家们创作着,评论家们评头品足着.从某种意义上说,二者并不相辅相成,因为对任何一个作品的解释和评判,都已经不是它的原样儿.后者好像什么都懂,算命先生一样,着实显得面目可憎.

天籁.点缀一下,就不是了.

一朵云飘过了,就没了;一波水流过了,就没了.生活与文学的距离仅一纸之薄,云和水经用文字抚摸,那就是文学.但绝不是点缀,文学只是基于生活的思考和做梦.站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台上的莫言是这样说的:“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

永不磨灭?

永不磨灭,就是文学的意义吗?可以算是的,或者说可以算是相对箴言.难道不是吗?逝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人至今还在年轻着、生动着,像司马迁、李白、苏轼、韩愈、欧阳修等不胜枚举.人们依稀还能感到他们随风抖动的衣袍、似吟似唱的话语、若隐若现的表情.这些就是华夏文学的脉动.除了历史可以不死之外,文学也是可以不死的.

先有莫言的《蛙》获鲁迅文学奖,然后有莫言本身登上了诺贝尔文学奖殿堂.莫言避讳政治,文人们都懂,与政治联姻,文学会折寿.莫言的文学把政治剥得体无完肤,而他的文字却不露一点声色.这并非刻意,而是真实地诉说.因此,可以把文学看作是人文间最诚实的物种.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文学的意义,其真谛就是诚实呢?小说可以虚拟,散文可以粉饰,诗歌可以纵情,但这一切都仅仅是从大树的须根上长出的枝和叶子.因了太阳的照射发生光合作用,产生精神的氧气.生活的种种沉重——忧郁、苦闷、孤独,需要“氧气”的加注,如果没有一个支点,就会有许多的轰然坍塌,还怎么能活,活得更有理由呢?事实上,因文学的惠顾而改变了人们的态度和人生.虚拟的人物,却成了人们真实的偶像,50年代的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范本.

文学有用,但没有大用.人们可以青睐文学,也可以冷落文学,但是不可以没有文学.吃饭、住房、驾车、生男育女等仅此还不够,还需要别的一点什么东西填补人们的茶余饭后.如不然,生活就僵硬了,而恰恰是文学则能使得生活柔软.当获得诺奖的莫言起初尚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孩童时,凑热闹在别人身旁听故事,或编些故事讲给他的母亲听,这样做或许可以暂时忘记饥饿和寒冷,寒碜的生活也会随之愉悦、随之旋舞了.


莫言说,他的老乡蒲松龄是他引以为豪的.他又确实有点像蒲松龄,听别人讲故事,给别人讲故事.蒲松龄以《聊斋志异》传世,莫言以诺贝尔文学奖惊世;前者写妖,后者写人.这个世界上也就是人和妖、生和死之间那点儿事,文学统吃!

诗、散文、小说、戏剧——历史时空中的语言形体,一边在叠加,沧海桑田;一边在散去,云卷云舒.眼前的、梦中的,都牵引了人们的目光和心绪,让熟悉的和陌生的、年迈的和年轻的、丑陋的和美丽的、让遥远的历史和活生生的现实——凡此种种,都彼此握手致意!文学啊,简直就是个勾魂儿的角儿.作家毕飞宇的一句话能否涵盖这种表述呢——文学是心与心的宇宙飞船.

不知道先前的屈原,内心是以何种状貌吟出那句诗的?凛冽的风中仰天长叹?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不知神秘的老子终在何处,据说他出函谷关时,把关兵卒向他索要红包,他挥笔而就一篇《道德经》当钱送之,然后骑青牛西去不知所归.文学就是个谜,一代一代的人熙熙攘攘行走在其间,就这么过来了.

文学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世界上能够说清楚的事物,一定就失去了它的魅力.索性作罢,文学仅仅是文学,能够诠释文学的评判,那一定不是文学的真貌和真谛.

责任编辑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