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矛盾升级,怎一个“闹”字了得?
主持人：最近,卫生部和绑一块要展开严打.你知道严打什么吗?就是严禁把医院搞成殡仪馆.这已经上升到违反社会秩序,整治治安的程度了.至于闹到什么程度,我现在可以给你们看一段视频.在山西榆林横山县一个民营医院,有个病人胃穿孔死了.结果呢,这个院长领着全院所有的医生、护士给他开追悼会,念检讨,忏悔、磕头、下跪,并且医院停业整顿三个月.
梁文道：怎么这么严重?
主持人：因为死者的家属在当地势力很大,咱不知道是白势力,还是黑势力,反正是势力很大.
梁文道：现在就是说以后不准干这样的事,不准在医院里面摆灵堂什么的.
主持人：什么时候也没准过,但是现在越演越烈.这件事情准确的背景还有待于调查.
梁文道：就算真的是医院的错,也用不着整顿三个月.
主持人：我再给你们看一组照片,这成了中国一个很严重的现象.你看人们都画出漫画来了,说我代表患者表个态,你们这医院是赔呢,还是被闹?这就是医闹.你再看下一张,医院方面大标语打出来了,严惩凶手.你再看下边,医院成了殡仪馆,花圈、灵堂就在你们医院门口.再看下边,他们说现在有职业医闹,你看中午还吃盒饭呢.这已经跨越了医疗的问题.现在中国的民营企业主——当然有为富不仁的——中的有些人会跟你说,“你知道我刚干完什么事?我刚领导完一场战争”.说单位里有个职工在家里突发脑溢血死了,按说平常这个事,就是职工捐点钱,或者按照国家规定补助,因为严格说这也不算工伤,你在家里脑溢血死了嘛.但是这家里有一个人是什么帮派的,这就来了,要100万.这民营老板也不是一个善茬,以前经常碰见这事儿.对方第二天一下来了70个人,就在公司门口天天呆着,而且车里装着棍子.我说你报警啊.他说局不管这个,报警局不来.
梁文道：为什么呢?
主持人：现在地方政府也很难办.比如说群体骚乱事件,如果造成这种事情,没说的,领导就地免职,他也不敢.
许子东：为了避免群体事件的发生,就当做看不见.
主持人：门说你得有了伤情,你或打伤人了,“哗”一下人员出现了.
梁文道：我听不懂,再说一遍,这个人在家脑溢血死了,但是家里的人就把这个账算在公司头上.
主持人：就是要公司给钱,你该不该给呢?
梁文道：那他能证明这是因公造成的问题吗?
主持人：不用证明.全家人拿着铺盖卷,到你公司,经理办公室办公桌上一铺,睡半个月.你的公司怎么开工?那家的那个女的,进来一个上班的,抱住你的腿,职工不敢来上班.怎么办?
化解纠纷,缺少合理的司法解决程序
许子东：这里有一个关 键 词 是“闹”,没有变成一个惨剧,或者什么凶杀,或者什么案,是一个“闹”.这个事情是两方面的,一方面,工人缺乏保障,工会不给力,所以资方欺负工人.但另一方面,民营企业如果没有很好的关系,或者用很多手段的话,他也应付不了这些事.
梁文道：我们之前也说过,在飞机上闹,在火车上闹,中国人爱闹.你从那些爱闹的事情里面看出一点,就是今天的国人,并不是不知道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是他对于什么叫做他权益的范围,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把握,社会也缺乏一个相应的界定.比如说你一个工人,一个公司的员工,你也许在家心脏病发作,那这件事能不能算是工伤呢?这当然可以讨论,但是这需要一个程序来鉴定.可是中国现在情况是,一般人觉得这些事都不用验证,不用鉴定,我说是就是了.为什么呢?因为就像我们之前讲的那样,我们不能诉诸一个很合理的司法程序来解决它.就像我们讲飞机误点那个事,误了事,我事后要追索赔偿是很困难的.所以,我当场就得闹.同样,现在我家里有人脑溢血死了,我认定是公司的责任,我马上就来闹,我不管你什么检验程序.因为那些事,首先我不信任,所以这些问题搅在一块.一方面就是我们整个公开处理各种纠纷、矛盾的社会程序没人相信.第二就是每个人同时也都不知道自己的权益范围到底在哪儿.有时候你可以无限扩大,大到一个程度就是杀医护人员,就是我有什么不高兴,我回去拿刀见人就杀.不管这个人和这事有没有关系、对不对.所以,这是中国很大的问题.
“以药补医”：医患矛盾的重要症结
梁文道：中国很多的政治,或者政策的执行是动员式政治,比如说搞好奥运、搞好世博等都是动员的做法.动员的做法都是短期内很有效的,但不是长久之计.长久之计是什么呢?你刚才讲医闹这个故事,为什么最近医闹事件这么多,甚至还有杀人的.其实你可以用好医院的保安,然后在医院门口加机场用的安检设备,带金属或打火机等危险品都不让进.
主持人：护士现在戴钢盔.
梁文道：这其实都不管用,因为这是治标不是治本.本是什么呢?本,就是中国的整个医疗体制问题太大.那么多病人,一天到晚从乡里头、县里头,跑到大城市的医院门口,排队排一上午.在马路边睡,在那儿一待待一个多月,然后睡到医院走廊上摊开的病床上.每天一个人见医生的时间,可能就只有一两分钟,医生什么话也不能给你多说.那些病人跟家属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仇恨,要来针对这些医院?我们应该想的是,什么样的制度、什么样的环境,使得这两拨本来不该对立的人对立起来,还引起那么大的对立情绪?是背后的问题.
主持人：我过去对国策的建议,不是在节目里给你们说过吗?我说解决中国的问题,我认为两个诀窍,两个窍门.其中一条,就是让工资成为人们主要的收入来源.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问题解决一半.就是说一个主持人,他真正的财富应该来自他本职做节目的收入,而不是拍广告.没想到卫生部部长陈竺与我不谋而合.陈竺写了一篇文章,说到一个问题,就是“以药补医”机制.医疗卫生工作者的共同愿望就是取消这个机制,取消“以药补医”.他说,“医疗卫生行业是一个崇高的行业,但是在‘以药补医’的机制下,我国公立医院的建设发展和医务人员的收入,很大程度上靠这个药品的提成来解决.”
许子东：这叫逼良为娼.
主持人：陈部长说了,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独有的.加之行业医保和监管机制不健全,“以药补医”的机制逐步滋生出“以药腐医”——腐烂的“腐”.损害了我们医生的职业道德和社会形象.广大医务人员希望能够从体制机制上加以解决,通过劳动和奉献,获得合法的、有尊严的收入,维护公立医院的社会公平和道德,向社会呈现医疗行业的真实本质——救死扶伤.
梁文道：我们这些公立医院的大厅,一堆沙发,一堆椅子,上面每一个人都在打吊瓶.不论你是什么病,大大小小,伤风感冒、牙疼,一进去先打吊瓶.打这个吊瓶是干什么?是从这个地方开始收你的钱,开始挣钱.
许子东：医生应该比一般的公司员工收入高两三倍,这是正常的.以中国现在的情况,如果是大城市,比如上海、北京一个普通的医生,绝对应该是月收入一万、一万五以上.护士也应该比一般人高一点.以后他可以继续往上升,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出医疗事故,不能被投诉,他要建立口碑,医术要跟进,药要根据病来,药不能给他带来直接的利益.现在病人一看到医生给他开贵的药,都在怀疑,认为一部分钱都到你兜里去了.
梁文道：而且这里面其实还不只是药,我觉得陈竺讲的这个很重要.但是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现在的医院,资源太集中在大城市,不下乡.你现在有没有注意到,海淀医院,老是一,一大堆河北的老乡,他们是伤风感冒都跑来看.你有些小病,为什么不能在乡间解决,都要奔城里头去?这就可见,整个医疗资源分配上出问题了.
（摘编自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