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地理学的浪漫主义特点与张承志的小创作

更新时间:2024-02-07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4697 浏览:11451

内容提要:人文地理学的浪漫主义是自然浪漫主义的形态之一,与自然浪漫主义的其他形态相比在于其自然书写具有地理学依据.其浪漫主义精神的主要构成在于作家所选择的大都是具有博大崇高壮美品格的地理自然,既体现着主体的审美理想,也反映着作家的社会和人生追求、对人文历史以及历史地理的思考.其书写因作家的个性气质和创作追求不同而不同,但主观抒情性、鲜明的形象性、神奇和神秘性却是共同的.作家凭借强健的想象力和联想力构建了由人文、历史、地理、自然四维世界形成的巨大书写时空,创造出博大雄浑的艺术风格,显示出浪漫主义文学的无穷魅力.

关 键 词:地理自然人文地理历史地理张承志浪漫主义

作者单位:山东聊城大学

此处所谓地理学的自然浪漫主义主要是说作家在对自然进行浪漫主义书写中包含着地理学的内容.也就是说作家在作品中所写的自然不是艺术虚构,或者说不全是艺术虚构,而是具有地理学的依据,在地球上能够找到它的位置,甚至是突出位置.其他几种浪漫主义形态的自然书写也许有地理学的依据,但艺术虚构的成分多于地理学内容,“自然地理”主要作为人物塑造、情节发展的需要而设计,并且根据人物塑造、情节发展赋予自然形态.地理学的自然书写虽然不完全是地理学意义上的自然地理,但作家的书写要接受地理学的影响和限制,不能远离实有的地理自然任意创造.但这种限制是相对的――否则就违背了浪漫主义的创作精神.而此种形态的自然书写之所以具有浪漫主义精神,是因为作家所选取的地理自然大都是具有博大崇高壮美品格的地理自然,为作家进行浪漫主义艺术创造提供巨大空间的地理自然.

在此种类型的创作中,作家一般不追求自然地理外部形态的逼真――或者说因为选择的对象过于庞大,作家根本无法写出自然地理的外部形态,只能根据表现的需要描写自然地理某些方面的形态、风貌、神韵、性格、灵魂――自然地理固然有鲜明的精神品格,但人的阅读感受不同,其精神品格也有很大差异;浪漫主义的自然地理书写既体现着主体的审美理想,也反映着作家的社会和人生追求,反映着作家对于人文历史以及历史地理的思考――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根据主体表现的需要将自然地理历史人格化,人文社会化.在此,自然地理是一个物态世界,也是一种精神符号,人文社会学符号.荒原戈壁山川河流不是纯地理学的自然世界,也不单是作家主体意识的简单载体,而是具有崇高品格、博大灵魂、顽强生命和奔腾不息精神的人文本体.

在这类创作中,作家常常选取名山胜水作为书写对象.它们是地理自然,文化古迹,历史名胜,历尽岁月沧桑,见证了历代王朝的兴衰和民族历史的沿革.作家将地理自然书写与历史地理书写及其思考紧密相连,在地理自然的历史和现状的比照中昭示具有现代人文精神的哲理内涵,在对地理自然的历史文化反思中揭示历史积淀过程中民族生命力低落的原因,揭示文化和文明进化过程中民族性格的弱化和软化的原因.这些创作大都带有文化批判和文明反思的倾向,甚至对现代文明和文化表现出深度的怀疑,对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的现状表现出深深的忧虑,认为文化和文明是软化民族性格、降低民族生命力的原因.

与此相关的是,作家们把恢复民族生命强力的希望寄托在遥远的历史,寄托在未经文明浸染的原始地理自然,借助于原始地理自然的书写发掘地理自然在历史进化过程中丢失的精神钙质,召唤地理自然曾经有过的生命强力,向大自然、向造化汲取精神文化营养.也就是说通过历史地理自然或现实地理自然的浪漫主义书写展示民族亟需的文化精神营养,通过召唤历史进化过程中的“丢失”增强民族生命的强力和活力.比照激发无尽的愤慨;作家常常在自然地理和历史地理的书写中显示出浪漫主义.他们凭借对地理自然的深切阅读发掘其中所包含的深邃的文化社会内涵,表现对古代自然的崇拜,对古老文化和文明的推崇,对汉唐雄风的向往,对古代仁人志士的讴歌,对先民原始生命力甚至野性精神的赞叹.在对民族苦难屈辱历史的反思中悲叹民族命运,在对当下人文精神萎靡、民族性格颓唐、公共道德沦丧、民俗世风日下等现象的焦虑和忧思中寻求振兴的途径等他们的寻找大都寄希望于自然,甚至是原始自然,在原始洪荒的自然环境中体验现代人的生命退化,感受现代人的怯懦,尤其是生命中那种雄壮精神的衰退,从原始性的自然地理中发掘力量,从大自然的律动中感受、寻找先民血统中曾经旺盛的、后来被封建文化所驯服窒息的健壮、雄壮基因.


对地理自然给予出色书写的是张承志.作为浪漫主义作家,张承志酷爱自然――所有的浪漫主义作家都爱自然;其创作有时以大自然为重要、甚至主要书写对象.他的不少作品以自然事物命名,如《北望长城外》、《黑骏马》、《大坂》、《雪路》、《北方的河》、《顶峰》、《晚潮》、《凝固的火焰》、《美丽的瞬间》、《金牧场》、《金草地》、《一册山河》等也许,这些作品的篇名与所写内容不尽相符,即作品所写的内容与作品题目不一定有可以“望文生义”的效果,但题目本身就直观地透露出张承志创作的重心和艺术追求.与其他浪漫主义作家如梁晓声相比,张承志笔下的自然世界缺少一些险恶狰狞,且不说前期创作大都是抒情和赞美的笔墨,即使后期创作因选择大漠荒原为主要书写对象,极力表现生命存在的艰难,也不去刻意渲染自然的狰狞可怖;即使书写空寂的山峡中令人恐怖的冰大坂也不做刻意的渲染.这与张炜有些相同,因为他们都属于理想主义作家,自然是他们理想世界的重要所在.张炜生活在东部沿海港湾城市,性格文静细敏,其自然书写如田园诗、山水画,宁静温馨,因为那是他的精神家园;张承志借助自然表现主观情绪和意志,而他的性情受西部自然环境熏陶带有粗犷任性热情奔放的特点,其自然书写豪放粗犷四射.他喜欢选择雄浑壮美的自然作为书写对象,在酣畅淋漓的书写中突出其非凡的性格,如令人胆战心惊的冰大坂、奔腾的河流、茫茫的草原、空旷的大漠、飞奔的骏马、北方的河流、金色牧场、三叉戈壁,这些自然以雄浑博大壮美的动势升腾起令人振奋的男子汉的壮烈豪情.

张承志既是个性鲜明的浪漫主义作家,也是学识颇丰的人文地理学者,双重身份使他的创作在自然书写方面表现出地理自然倾向.在书写过程中,他注重主体精神对地理自然的灌注和渗透,以创造粗犷奔放的“第一世界”和雄浑壮美的“第二世界”融为一体的艺术效果,他更注重表现地理自然开阔胸怀、激发感情、提升人格境界、砥砺性格意志的作用.《大坂》具有某种典型性.作品写“他”怀着急切烦躁的心情登上“道路的顶点”――冰雪切成的大坂,复杂的情绪陡然生成:仇恨凶险的巨大山脉,仇恨高踞在上的大坂和欺凌人类的大自然,仇恨人世间制造灾难和悲剧、侮辱人的恶人和虚伪的小人,“他已难以压抑一股冲动,一股野兽般的、想蹂躏这座冰雪大山的冲动.他想驰骋,想纵火焚烧,想唤来千军万马踏平这海洋般的峰峦.他疯狂地感到一种快乐,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什么.他想呼喊,想喊来世上一切英雄好汉和一切专会向生活耍光棍的坏种,在这里和他一比高低.他想告诉无病的诗人和冒充高深的学者:这里才是个够味儿的战场,才是个能揭露虚伪的、严酷的竞争之地.他的胸中正升起着勇敢,升起着男子汉的气概.”③置身某个特定的地理自然之中,产生与之相匹配的思想情绪,表现地理自然的“美育”作用,昭示浪漫主义――类似的书写在张承志创作中并不少见.

《北方的河》是写河的壮丽诗篇.六条河流――黄河、额尔齐斯河、湟水、无定河、永定河、黑龙江是北方地理自然的壮丽景观.在作家笔下,每条河都有自己的形态和性格,如黄河的波澜壮阔和激流勇进,湟水的古老神秘和自然平和,额尔齐斯的坚强忠诚和敬重承诺,无定河的自由自在放浪不羁,永定河的深沉、坚韧和成熟自信,黑龙江的神奇粗厉和豪放飞腾.作家尽情书写并不是为了展现河流的自然形态和地理风貌,也不完全是昭示自然河流的品格――河流是意象,是符号,他以河喻人,借助于自然河流写人文社会.他所写的是“从大自然和人心里流过的河”,“是幻想的河,热情的河,青春的河.”④他曾经借《北方的河》中的人物“他”写作的情景现身说法:


他握紧了笔,觉得胸膛里的长河大浪汹涌而至.那些浪头棱角分明,又沉又重,一下下撞得他胸口发痛.他忍着心跳,竭力想区别开那些河流.十几年他见过多少条河啊,黄河、湟水、白龙江和洮河、额尔齐斯河与伊犁河、甚至内蒙古的锡林河以及青海的通天河.这些河流在他的脑海里飞溅激荡,他感到兴奋得有些晕眩.他看见了那么多熟识的面影和那么多生动的故事,他觉得这些河流勾划出半个中国,勾划出一个神秘的辽阔北方.这片苍莽的世界风清气爽,气候酷烈,强硬的大路笔直地通向远方.他深深地感动了,他把笔尖伸向那些薄纸.他想用简练有力的词句几笔就把那些浪头和漩流钉入稿纸的方格,然后再去尽情尽意地描写那些古朴的台地、倾斜的高原和高海拔的山前草原.⑤

从很大程度上说,张承志的写作也像作品中的“他”那样,所写的是发自内心的关于“北方的河”的诗,并且也是充满浪漫主义的书写.

张承志赋予“北方的河”丰富的人文内涵,赋予地理自然形态的河流某种境界,某种品格――某种人文社会所不具有、作家理想中的审美境界和人格境界,某种或者诸种可以陶冶情操、铸造理想性格、升华人生境界的精神品格.六条大河都有各自的性格和品格,都对砥砺青年学者的精神意志起着重要作用.额尔齐斯河的自由宽容塑造了他的心灵,使他没有因为与海涛的失恋而痛苦沉沦,他坚定人生信念奔腾向前,寻求更有意义的人生,追求更高的人生目标和境界.黄河气势磅礴,胸怀博大,像父亲那样强悍自信,使他坚强勇敢,敢于挑战黄河,征服洪流巨浪,在他横渡黄河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危急关头,黄河赋予他勇气和力量,激发他抵抗疲劳,护卫他横渡成功――“在那儿男子汉可以找到粗糙的抚慰;在那儿,那一望迷茫的巨川会引诱人勇敢,会引诱人把心底最深的话向姑娘们诉说.”⑥湟水从古老的原始森林流出,流经台地上的古墓葬,四千年的彩陶流成河――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意蕴,他在“湟水里找到了自己的血脉”⑦,认识到人文历史也是一条绵延不断的河流,自然地理、历史地理、人文地理密切相关,要学好自然地理还要扩大知识视野,学习人类学、考古学等方面的知识,他因此树立了远大的志向,决心当一个“真正有眼光的科学家”.在他报考研究生受挫、心仪的姑娘也将离他而去的时候,他暴躁烦恼、寻衅打架、丧失意志,不屈的永定河激发他“应当变的深沉些,像这忍受着旱季干渴的河一样.你应当沉静,含蓄,宽容.你应当像这群晒得黑黑的河边孩子一样具有活泼的生命,在大自然中如鱼在水.你应当根须攀着高山老林,着山泉雨水;在号角吹响的时候,像这永定河一样,带着惊雷般的愤怒浪涛一泻而下,让冲决一块的洪流淹没这铁青的砾石戈壁,让整个峡谷和平原都回响起你的喊声.”他决心“鼓足勇气坚持下去,哪怕真的陷入悲剧我也决不屈服”⑧;永定河还纠正了他被额尔齐斯河“惯坏”的脾气,使他宽容大度.

正是受这些大河的熏陶,他战胜了自我,开始他那宏大的著述计划,他文思泉涌,性格和精神境界都得到升华,作品用富有浪漫主义的笔触写道:“因为那浪涛在在凶猛地冲撞着他,急躁地朝着他的喉咙、他的大脑、以及他握笔的手一下一下地冲击.黄河,额尔齐斯河,湟水,无定河和永定河,阿勒泰的巍巍大山,黄土高原的沟壑梁峁,新栽的青杨树林,以及羊群和马群,飘浮的野花,彩陶的溪流,铁青的河漫滩――都挟带着热烈的呼啸一拥而至.那些大河两岸的为他熟识了又与他长别了的人们的面影正在波浪中浮沉隐现,亲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写着,手微微地颤抖了.他发觉自己正大胆地企图描绘一个粗犷的大自然,一个广阔的世界.这是北方啊,他吃惊地想,他有些害怕.涂满墨迹的纸一页页地翻过去,他鼓足勇气写了下去.他看见,在他的笔下渐渐地站起来了一个人,一个在北方阿勒泰的草地上自由成长的少年,一个在沉重劳动中健壮起来、坚强起来的青年,一个在爱情和友谊、背叛与忠贞、锤炼与思索中站了起来的战士.他急速地写着,一手按住震颠着的薄薄纸页.理想、失败、追求、幻灭、热情、劳累、感动、鄙夷、快乐、痛苦,都伴和着那些北方大河的滔滔水响,清脆的浮冰的击撞,肉体的创痛和感情的磨砺,一齐奔流起来,化成一支持久的旋律,一首年轻热情的歌.他写着,觉得心里充满了神奇的感受.我感激你,他想,我永远感激你,北方的河,你滋润了我的生命.”⑨

作品写的最后一条河是黑龙江.考察黑龙江是他的理想,但他只能在梦中实现宿愿,“目睹”冰河开冻、坚冰炸响、“冰排、冰洲、冰块、冰岛在漩涡中愤怒又惬意粗野碰撞”的壮观,感受滚滚的黑色波涛和冰排欢笑着奔向海口的豪迈,“他被彻底地慑服了,震惊了,吞没了”,他成熟了,也成人了.这时“他感到自己正随着一泻而下的滚滚洪流向前挺进,他心里充满了神圣的豪情.我感激你,北方的河,他说道,你用你粗放的水土把我哺养成人,你在不觉之间把勇敢和深沉、粗野和温柔、传统和文明同时注入了我的血液.你用你刚强的浪头剥着我昔日的躯壳,在你的世界里我一定将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和战士.你让额尔齐斯河为我开道,你让黄河托浮着我,你让黑龙江把我送向那辽阔的入海口,送向我人生的新旅程.我感激你,北方的河.”⑩我们不惜篇幅摘录作品文字,“牺牲”思路连贯文笔流畅插入这些文字,是因为这些书写文采飞扬,洋溢,本身就是浪漫主义的范本,无需说明就能深切地感受到作品蓬勃的浪漫主义精神.

人文地理学的浪漫主义因作家的个性气质和创作追求不同而不同,因书写的具体的自然景观和审美阅读不同而不同,但既然都是走向自然,都表现出浪漫主义倾向,也就不可避免地存在某些迭合交叉的地方.在上面的分析考察中我们已经涉及某些共同内容,现在我们就其较为突出的整体性特点做些概括性分析.这种分析仍将扣紧“自然书写”这一主旨,而不是谈作家创作的个性特点,也不是分析某些重要文本的特点.

其一,主观抒情性.以自然为书写对象的作家大都具有很强的主观意识,他们重视主观表现而轻视客观反映和再现,“轻视”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或者说他们选择文学创作就是要宣泄和表现而不是编织故事显示艺术技巧.其中多数属于情绪型和情感型作家,他们洋溢而富有理想,个性张扬且带有叛逆性,厌恶或厌倦污浊的人文社会,因在人文社会找不到适当的倾诉对象而走向自然.他们热爱自然,视自然为知己、为倾诉对象,将自己的满腔豪情、满腹心事、满怀希望、满肚子骚怨都对着自然诉说,借助自然这个博大深邃辽阔空旷具有巨大的包容性和言说空间的对象敞开心扉痛快淋漓地宣泄,倘若说人文社会因有许多规范、禁忌缺少言说即创作、倾诉自由的话,那么面对自然世界就可以直截了当,一泻千里,山呼海啸,呐喊,为所欲为!浪漫主义作家或许就是看中这一优势纷纷走向自然世界,而他们的创作也因此具有浓郁的主观抒情性,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如杨志军的《环湖崩溃》、张承志的《北方的河》、邓刚的《迷人的海》、郭保林的《阅读大西北》等无论篇幅长短,自始至终燃烧着,自始至终处于如张承志《北方的河》中所写的那种宣泄状态.其文本也因此表现出浓郁的抒情性.

其二,博大崇高的艺术风格.浪漫主义作家大都选择远离都市的边远地区,选择未经现代文明浸染的地方如荒原大漠、深山老林、空旷的草原、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辽阔无边的江河湖海、莽莽的黄土高原、东北边陲神奇的黑土地等这些地方大都具有辽阔、博大、雄浑、崇高的特点――对象审美品格的大体相似为作家创作风格的近似提供了某种平台;而作家对自然对象的淋漓尽致的描绘,对自然审美品格的深入挖掘、深切感受和诗意捕捉以及浪漫主义作家那种善于渲染夸张的艺术才能,使他们即使书写不同的自然景物也会出现某些相似;另外,作家在沟通自然和人文世界,挖掘自然世界的历史文化内涵、反思民族生命精神、呼唤生命强力、抨击现代文明对于自然的掠夺、对民族性格的弱化,以及表现人与自然搏斗、塑造硬汉子形象等方面也都具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因此,虽然书写的具体对象不同,其创作风格大都表现出博大雄浑的特点.如张承志写北方的河,梁晓声写黑土地,杨志军写环湖荒原,郭保林写西部大漠,孔捷生写大林莽,李杭育写葛川江,邓刚写大海,郑万隆写大兴安岭等崇高、神奇、壮美、雄浑、博大的自然、青春、理想、爱情、生命以及惊心动魄的搏斗、生死相关的较量、超乎寻常的考验、临界生命极限的挑战、野性与文明的对立、原始与现代的冲突融会在一起,显示出博大崇高的艺术风格.


其三,鲜明的艺术形象.浪漫主义的自然书写并不重视艺术形象塑造,但不能说没有艺术形象――形象性是文学的本质特点,无论哪种形态的浪漫主义文学都具有形象性.自然书写提供的艺术形象主要有三类.一是个性张扬性格鲜明的人物,他们是深刻地体现了作家主观意识的人物,虽然不像现实主义那样精心刻画,但由于作家个性鲜明,这些体现了作家主观意识的形象也就突出;其中不少作品中的形象是第一人称即抒情主人公形象,或者如张承志笔下的第三人称“他”的形象,与作家融为一体,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创作主体的性格意志.他们在阔大无边的自然世界生活、奋斗、挣扎,与凶险的大自然搏斗抗争、在特殊环境中生活,与特殊的群落交往,具有非同寻常的思想情感性格意志,有非同寻常的选择、作为和行为,属于非同寻常的人,如海碰子、敢闯“鬼沼”的热血青年、环湖荒原上牧民、垦荒队员等都是热爱自然、勇敢无畏、意志坚强、性格特殊的人;二是特殊的动物形象,作家在书写自然的同时常常采取非常态的艺术手法塑造具有特殊性能的动物,它们善解人意、具有人的性情、能够做人类才能做的事情,甚至人类无法做、做不了的事情.作家通过这些动物形象强化自然在某一个方面的特性,突出自然的神秘和神奇.如代表母性精神的益西拉毛(马)、灵动飘逸的骏马、在苍穹中飞翔称霸的苍鹰、宁死不屈的公羊、为爱情而壮烈牺牲的荒原毛虫等这些动物体现了作家的创作意图,代表了作家的审美理想;三是鲜明的自然画面,浪漫主义作家大都是洋溢的人,情绪冲动崇尚自由爱走极端,喜欢把事物推到极致以表达非常的思想抒发喷涌的,其创作善于用感彩强烈的文字,夸张的语言,排比的句式,别致的修辞,大赋般的风格,浓墨重彩地描绘自然形态,渲染铺排突出自然特征.这就使得作家所营造的自然世界色彩瑰丽,画面超常,具有强烈的艺术效果.

其四,神奇性和神秘性.这是浪漫主义的一般特点;自然书写的浪漫主义创作在这方面显得尤为突出,因为这类创作除一般浪漫主义所具有的非凡的人物、传奇的故事、惊心动魄的场面之外,更有神奇的自然.自然书写的浪漫主义创作旨在表现超凡的主体意识,为此作家往往把人物置于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当中,无论是通过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磨练人物意志,还是通过人物的特殊经历状写自然,都要对自然作淋漓尽致的描写以获得非凡效果.作家选择的是带有神奇和神秘色彩的自然――人物在神奇和神秘的自然世界中活动,故事在神奇和神秘的自然世界中发生;作家为了营造特殊效果,还要刻意地渲染、夸张地书写、诗意地描绘,创造性地运用多种修辞手法给自然、人物、故事披上神秘和神奇的外衣――就像梁晓声笔下的“鬼沼”那样.而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通融交汇,则使无生命无意识的自然世界中许多事物具有生命意识,让自然世界中许多动物如马、牛、羊、虫具有灵性,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也为自然书写带来些许神秘和神奇,创造出传奇性的效果.神秘和神奇以及传奇性的自然书写为作品增添了浪漫主义色彩.

其五,强健的想象力和丰富的联想及其艺术手法.浪漫主义作家大都喷涌,长于想象和幻想,沉湎于理想和憧憬之中,凭借想象和联想甚至幻想寻找主体意识与自然世界的关联和默契,打破时空界限,打通自然世界与人类社会的界限,打破有形的物态世界与无形的理念世界的界限,打乱常态下事物的格局,使原本没有关联的事物形成艺术整体,使原本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必然,使本无关联的世界凑在一起而又天衣无缝,编制出神奇的艺术世界和自然世界.浪漫主义创作意在表现主体意识,在自由随意的想象与联想中把意识释放出去,让其按照既定的艺术思路与地理自然和历史自然中的人和事关联在一起,形成某种对应或者对立的关系.如散文作家郭保林置身雄奇辽阔的西部自然世界――草原,大漠,高原,雪域,崇山,戈壁,黄河,长江等这些激发想象和联想的宇宙空间,思接千载,神游八极,“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思想的野马在无边无际的时间和空间纵横驰骋,时或走进广袤无垠的大漠,巍峨高耸的崇山,荒草漫漫的草原,风骨嶙嶙的黄土高坡等领略雄奇的地理自然风景;时或走进博大深邃的人文社会,拜会古今中外的智者贤人,黎民百姓,拜会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建功立业的人们,昭彰他们可歌可泣的辛劳、业绩和奇迹.如此,人文、历史、地理、自然,四维世界组成巨大书写时空,作家的笔触在这巨大的时空中纵横驰骋,创造出博大雄浑的艺术世界,构成色彩绚烂的画面,显示出浪漫主义文学的无穷魅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社会文化转型时期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研究》之一部分.项目编号:03BZW005)

注释:

①②朱寨、张炯:《当代文学新潮》,第33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

③④⑤⑥⑦⑧⑨⑩张承志:《辉煌的波马》,第80、169、154、169、128、157、161、170页,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责任编辑:周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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