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令战国枭雄和幕府将军颜面尽失
位于京都东北部的比睿山延历寺,安放着日本最大黑社会组织山口组历任已故老大的灵位,每年8月,山口组成员都会来此参拜.2006年4月,延历寺曾为这些历任山口组老大举办一个盛大的追悼会,当时全国90个黑帮头目齐聚寺院,惊动警方.在警方的请求下,延历寺近日宣布禁止该组织成员入寺祭拜,对方已表示接受.
敢对山口组说不,在日本有这样的地方实在令人费解,但了解延历寺历史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没什么奇怪,别说是黑社会,就连日本战国枭雄,甚至幕府将军都曾在这里颜面尽失.
在佛教传入日本以后的一千多年间,由于皇室、公卿、武家历代掌权者的提倡,上至天皇、将军,下至普通百姓,几乎都是佛教信徒.延历寺自诞生起的1200多年中,与日本政治的关系真有些纠葛不清,它兴于政治、毁于政治,甚至一度左右着日本政治.
日本天皇敕建延历寺
794年,桓武天皇将首都从奈良迁到平安京（现在的京都）,日本平安时代拉开序幕,平安寓意安宁与和平.平安时代是日本天皇政府权力的顶点,这一时期佛教得到极大发展,在大量吸收中国文化的同时,发展了本国独有的国风文化.
比睿山延历寺就创建于平安时代,它的创建者是日本佛教大师最澄.唐贞元二十年（804）,年轻的最澄随遣唐使抵达中国,前往天台山学习佛法.回国后,他得到桓武天皇的赏识,在位于京都东北部的比睿山建立寺院,正式创立日本天台密宗,比睿山成为该宗的总本山.
最澄法师亲自雕刻了一尊药师如来像供奉在比睿山寺,除了大殿“根本中堂”,又相继建造了藏经阁、文殊楼等建筑.
1200多年中,无数僧人求道于此,再下山开宗立派,修道建庙,包括法然、亲鸾、道原、日莲等著名僧人.南北朝时（1336－1392）,后醍醐天皇曾两度亲临.
随着天台宗的创立和壮大,比睿山中大造伽蓝,最盛时形成三塔十六谷的规模,大小寺院遍布全山,号称3000坊,住有僧侣3000余,僧兵2万余.寺中所藏有铜造释迦如来坐像、木造千手观音立像、绢本着色天台大师像、《天台法华宗年分缘起》、《六祖惠能传》等,多为日本国宝.比睿山上并没有一座叫做延历寺的建筑,这是比睿山所有庙宇堂塔的总称.
平安时代从8世纪后期至12世纪持续将近四百年,相当于中国唐代中叶到南宋,是日本建筑史上最具特色的时期之一.飞鸟、奈良时期两百年间,日本引进的中国建筑特色,即唐风,经过消化吸收,到了平安时期开始向和风演变,也就是唐代建筑的日本化.
这时期建筑采用了夸张的斗拱技术,斗拱作为柱子和横梁的连接,起到承接横梁和房梁的作用,乍一看像是热闹的装饰,实际是使建筑物构造更加坚固.还有一种看上去十分豪华的三层重叠斗,房檐显现出叠加的组合效果,使建筑显得夸张而有气势.这种建筑特色,除了寺院以外还有一部分神社可以看到.日本的宗教建筑物绝对不会和普通的建筑物混淆,斗拱是寺院建筑和普通建筑之间的重大区别.
比睿山位居京都东北方位,标高800多米,是日本七大高山之一,雄视京都,脚下就是汪洋如海般的琵琶湖,坐拥湖光山色.桓武天皇寄望于最澄守在比睿山以镇护京师,在临近寺院的山道旁,立着一块大石碑,上面就刻着“镇护国家”四个大字.比睿山寺的建立之初就带有浓重的色彩,“延历寺”也是为了纪念桓武天皇,取其年号,比睿山也自此被视为镇护京师的圣山.
僧兵团凶猛打压新兴教派
延历寺不仅是日本佛教天台宗的圣地,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日本中世纪时代,天皇多为少年继位,长大后即退位出家,多被送进寺院,修习佛教及天台宗教义.平民中天台宗的信徒也很多,他们往往又是神道教徒.
平安时代,天台宗创造了佛教在日本的民族化,对日本神道也产生一定影响.神道是日本皇家国教,天台宗把佛教的理论同神道思想结合在一起,甚至神道依附于佛教,佛教成为事实上权力的掌管者.
日本国内的军事力量从来不敢对抗延历寺,因为它是佛教圣地,信徒众多,但最重要的是,延历寺手中有一支十分强大的僧兵团.在兴盛时期,延历寺曾有3000座寺庙,里面住着上万名凶猛的武僧,这些出家的僧人不是隐居山林与世无争的修行者,他们会以武力袭击城市和不同教派的寺庙,焚烧经文,杀虏僧侣.
13至16世纪的京都,佛教的法华宗曾经大为兴盛.法华宗是日莲宗的一支,它的教义主要是“即身成佛”,强调现世利益,深得市民阶层的信仰.到16世纪中期,仅是法华宗的本山级寺院就有21处之多,称为“洛中法华二十一本山”,出现了“京都一半是法华宗”的局面.
急速兴起的法华宗,与旧佛教宗派天台宗的矛盾逐渐积累,教案连发.1536 年,延历寺僧兵与法华宗21本山门徒展开殊死搏斗,法华宗下京寺院(京都南部)几乎全部烧毁,上京(北部)烧掉三分之一,从此法华宗寺院在京都再无立足之地.6年以后虽然开禁,但只余15个寺院.比睿山延历寺在日本佛教史中的大佬地位绝不是浪得虚名.
与者足利义教的对抗
1428年,室町幕府第6代将军足利义教就任,足利义教是3代将军足利义满的第三子,足利义满就是国人非常熟悉的“一休哥”系列动画中,千方百计为难小王子一休的那位傻乎乎的将军阁下,不过小一休出家的地方是位于京都的金阁寺.
足利义教曾在本愿寺青莲院出家,还俗后继任将军,当时将军与天皇同时“换届”,室町幕府权力一度处于真空状态,社会不安定因素大幅增加,反幕府势力举兵事件接连发生.
就任将军之后的足利义教,试图恢复幕府权威和将军的统治.他在涉及朝廷关系、领地问题及人事安排等重要事务上,使用了“神判”（盟神探汤）的方式,即让当事人在神灵面前起誓,然后分别将手深入滚沸的水中,若是无事的话便是无罪,反之即为有罪.这当然不是科学的治国治军方式,但在非常时刻确实加强了幕府的统治.
足利义教性格残暴专断,暴躁易怒,经常因小事重罚,因此获得“恶御所”的绰号.如1430年,天皇的侍讲东坊城益长在某个仪式上对足利义教笑了一下,足利义教认为他在嘲笑自己,于是大怒,没收了益长的领地,给予其“蛰居”的处罚.
截至1434年6月,有记载显示,被足利义教处罚过的公卿就有59名、神官3名、僧侣11名、女房7名,其中包括了天皇的生母日野西资子以及皇族、关白等人,此外被处罚的武士、平民不计其数.谈及这位大将军,竟有人言：“万人恐怖,莫言,莫言.”“万人恐怖”成为义教时代的象征.
这位嗜好的将军当然不会忍受不断扩张、且近在咫尺的寺院政治势力.当时,延历寺与园城寺早已纷争不已,延历寺僧兵常与园城寺法师、南都众徒（奈良法师）交战,横行于京都一带,令朝廷幕府甚为苦恼.
足利义教曾试图让弟弟义承继任比睿山延历寺的天台座主,以便控制天台势力,但这引起了延历寺僧众的不满.1433年,僧众提出12条罪名,弹劾幕府的两名家臣,足利义教将二人流放外地,但延历寺僧兵趁势攻打,并烧毁了支持二人的园城寺.义教大怒,亲自率兵联合园城寺的僧兵,包围比睿山.
第二年7月,京都出现了延历寺与镰仓公方足利持氏合谋反对幕府,作法诅咒将军的传闻.义教立刻派遣兵包围了比睿山,禁止一切物资进入比睿山一带.11月,幕府武士焚毁了比睿山的门前町坂本一带的民宅,百姓逃往山上避难,引起山上骚乱.延历寺派人和解,众多幕府宿老也劝义教赦免延历寺,义教始终不同意.最后,5名幕府宿老声称“如果不能赦免比睿山,就要烧掉自己的邸宅,退回本国”,足利义教只好表面答应接受投降,但依照足利义教的性格,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1435年2月,足利义教召4名比睿山代表入京,将他们全部逮捕斩首,下令烧毁根本中堂.延历寺愤慨激昂,有24人.当日延历寺的冲天火光在京都都可以看见,坊间流言四起.义教下令将比睿山“造谣者”斩首,又任命了亲幕府派的僧人,半年之后才开始重建根本中堂.
足利义教的专制和睚眦必报导致了各方势力人人自危,最终导致了自己走向死亡,1441年,足利义教被刺杀,室町幕府陷入混乱.1467年,应仁之乱爆发,开启了日本长达一百多年的战国时代,延历寺作为第一大寺,自然又被卷进去.
织田信长火烧延历寺 至少3000人丧命
1570年,日本战国枭雄织田信长对阵朝仓义景与浅井长政的联军,朝仓-浅井联军势力渐趋衰弱,走投无路,躲进比睿山中.织田信长贴出告示,威吓比睿山僧众,若愿意效忠者,则已占据的山门领地,悉数奉还,否则就放把火烧掉这座圣山.
比睿山拥有不小的领地,同时又拥兵自重,在京都一带不可小视.僧众与朝仓氏的关系一向友好,根本不写织田信长的账.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出面调停,当时织田信长在长期征战中,伤亡严重,极需重整军备,只好表示愿意接受调停,并放低姿态说“天下是朝仓大人所有,我将不再妄想”,心中却埋下了一个巨大的恨.
一代枭雄织田信长当然不会善罢干休,第二年对朝仓氏展开包围战,双方又一次僵持在比睿山.1571年9月,织田信长数次要求比睿山退出争斗无果,决定向这宗教权威挑战,放火烧寺.9月12日织田信长率领家臣兵众开始攻打比睿山延历寺.包括根本中堂二十一社以及诸灵佛灵社僧坊经卷,全都化为灰烬.
山下的男女老幼连打点家当的时间也没有,全都赤着脚,逃往八王寺山,避守在山内日吉大社的内宫里.不久,织田信长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攻进来.延历寺的高僧们一个个首级落地,宫内死尸遍地,平民亦不能幸免,至少在三千具以上.织田信长一年多来满腔的愤怒终于发泄出来,他因之获得了“第六天魔王”的绰号,成了迫害佛教的头号刽子手.比睿山原本香火兴盛,有大量庙宇和信徒,信长火烧本山之后,整个山头几乎被踏平,信徒和僧侣被大量屠杀,后期的兴盛程度大不如前.
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延历寺是在丰臣秀吉治下重建起来的,到了江户时代又得到德川幕府的皈依,才逐渐恢复旧观.雄伟庄严的圣殿根本中堂建于1642年,100多个寺庙也是陆续重建的.
践踏延历寺的织田信长也没落个好下场.1582年6月2日,他的部下明智光秀率领一万三千名近卫师团叛变,直捣居住在本能寺的织田信长,当时信长身边仅有一百多人,他知道大势已去,在受伤后,史称本能寺之变.
比睿山回归佛教圣地
江户时期,当时的佛教获得了近似国家宗教的地位.根据寺请制度,日本平民都要在某家寺庙登记为香客,并且要对该寺庙承担供养之义务.事实上,寺庙已经成为幕府统治体制的一部分.在当时,佛教的势力已经凌驾于神社之上.延历寺也随之地位提升,寺庙建筑得到修复.
到了明治时期,日本政府提倡“国家神道”,虽然《大日本帝国宪法》规定“信仰自由”,但事实上神道教被定为国教,并通过行政手段在全国推行.明治政府还出台政策废除了千百年来的“神佛习合”习俗,把佛教要素从神道教中生生剥离.寺庙被改作神社,佛像被毁,住持被逼改作神官,僧侣被迫还俗.仅萨摩藩一地,废寺1600多间,僧侣还俗近3000人.直到二战结束,这场运动才基本平息.而日本佛教势力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战后日本的许多平民纷纷皈依佛门,而佛教天台宗包括其派生出来的日莲宗,及分衍出去的日莲正宗、法华正宗、宗本门流等新兴教派,迅速成为皈依热门.据统计,战后日本每20人中即有一人参加新兴教派,其中70%属于日莲宗.
如今比睿山延历寺仍为日本佛教的最大道场,1994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延历寺作为日本天台宗的发源地,在众多佛教徒心中依然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却远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左右政府了.对许多当代日本人来说,佛教更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