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爱2016年第3期

更新时间:2024-01-1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2313 浏览:55309

我出了公司大门,径直左转往前走.一个小男孩跟在后面,很不解地问:“苏安娜,你也肯穿浅草?既然浅草都穿了,既然不是非安娜苏不可,那我又为什么不行?”

这个小男孩太嚣张,他以为他年轻又貌美就可以管到我穿浅草还是安娜苏?我不自觉地缩缩肩,仿佛有点冷.十分不喜欢对服装太了解的男人,尤其是比我了解的男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是陈禾.如果一个男人处处比你高,处处比你强,你就很难和他一起想到天长地久.

我今天不想和他吵,也不想说话,一个字也不想说,我只是想喝点酒,那种金非常好看的淡啤酒,几乎没有度数,可以多喝点,畅快淋漓的感觉挺不错的.酒吧很暗,很安静,只有钢琴流淌的声音,我喜欢这里,不吵不闹,用柔软的空气安抚着或躁动或绝望的人群.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不出具体年龄,声音非常柔软.我常来,我们就认识了,他说这里并不赚钱,可他喜欢这里,无法离开.我说我也是.

我用细而纤巧的杯子慢慢喝着几乎是梦幻的金色,陈禾坐在对面,不客气地喝我的酒,我视而不见.他觉得无趣,就慢慢把一张纸展在我面前:“看看,这是什么?”我不理,他又展到我眼前.两分钟后,我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他洋洋得意:“你又为什么卖了老宅,据我所知那可是你外公留下来的,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卖呢?你缺钱吗?缺钱你和我说呀!现在,我帮你写回来,你觉得这样的求婚礼物算不算有诚意?”

我把那张纸折好,摆在他眼前:“去哄小姑娘吧,我的胃口不止这些.”他狐疑地看着我,语气变得不自信:“你要什么,说给我听,即使现在不能给你,将来也会给你.”我绝望地一口气喝掉一杯,为他,更为我.

有一段时间,我没看到陈禾,那种失落就像心脏脱轨.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没什么意思,那么信誓旦旦,说走也走了,还有什么可以相信?越来越多的傍晚,我在酒吧里度过.人少的时候,老板会坐在我面前陪我喝一点,他知道我不讨厌他.有时候他会问我那个男孩哪去了,我说不知道,他来的时候就是要走的.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30岁而他只有24.他说不一定的.我说,一定.就像我喝一瓶啤酒一定会失明.他惊讶地看着我.我笑了,摇摇那杯金黄:“这个没关系.”

虽然陈禾走了,可我不想寂寞一辈子,无论谁失去了什么,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有不错的容貌、不错的工作、不错的收入、写得起安娜苏,凭什么不好好过日子!再说,公司那么多小姑娘对我的职位虎视眈眈,我不努力就是给她们机会顺便把自己逼上绝路,现在,我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必需靠自己.

公司最近状况不佳,突然爆发的金融危机令我们这些主要业务靠出口的服装公司元气大伤,必须重新在国内寻找市场机会.老板说虽然咱们是大公司,暂时没有倒闭的危险,可是如果再拿不到像样的订单,只有大规模裁员.我暂时不会被裁员,但年终奖肯定要缩水,心情不佳,就接了在某时尚杂志做执行主编的闺蜜的邀请,参加一个周末时尚派对,至少有兰蔻样品拿,能省一点是一点.

派对很繁华,一点没有金融危机的迹象,难怪奢侈品都把中国当成救命稻草,有钱人真多!我穿着从闺蜜工作间里暂借的香奈尔和穿着LV的她双双扮名媛,居然也挺像.其实人家主编早是见惯这些,我却是第一次,总觉得连走路的样子都很做作.正做作着,一抬头,猛地看到他!仍然年轻,挺拔,深灰色西装.他明明也看到我,却仿佛不认识,目光很潦草地划了我一下,转头继续跟一个外国女人笑.刻骨铭心原来也可以用一指轻轻抹平.

刚只喝了一点红酒,却感觉天旋地转,我死死抓住主编的手,她看出我脸色不对,我只一句话:“快带我走.”她环视四周,感觉有点古怪,又不知所然,确定我走路没问题之后,尽管还没拿到兰蔻,仍然很义气地陪我走出来.

上了车,她一个劲问我怎么了,我不停地啜泣:“我看到陈禾了.”她是知道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不是自己跟自己找别扭吗?人家拼命给你不要,现在又这样等”她有一百个理由唠叨,我没有任何理由,就想哭,因为我清楚地看到,我和陈禾的缘分到了尽头.他轻轻的一瞥,竟像一把刀,在我眼前划出无数血痕.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我只管躲在被窝里检测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执行主编偏偏不识趣地打来:“我打听了,陈禾现在基本上可以称为富豪,拥有数亿身家,如果你要的是钱,那就亏大了.”我二话不说把线拔掉,后悔吗?不.绝不.可泪水为什么不停地流?

星期一.为什么有星期一?哎,门总是要出的,太阳照常升起,日子就得精神地继续.楼下,一个男人背对着,挺拔,深灰色西装.我头一晕,揉揉眼睛.转过来.很年轻,很好看.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我在等谁?指望他是谁?女人天生就是爱做梦的动物.

公司楼下.一抬头,一个男人,深灰色西装,挺拔的侧影.心脏狂跳,可那只是销售部小张.我拍拍脸,幻觉可不是好玩的,据说属于抑郁症患者,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如果再发了疯了等绝不!

咬咬手指,很痛.是的,人生就是会痛,痛完就清醒了.深吸一口气,挺挺胸,还是那么骄傲,陈禾又有什么大不了!当我轻盈地走到办公室,发现门居然是开的,轻轻一推,老总坐在里面.我以为自己走错门,刚要退回去,老总却大声叫我:“苏安娜,你朋友在等你!”什么朋友,还劳老板在这里陪等?推门进来,一扭头,墙边站着陈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有似无.老板站起来,心情很好地向陈禾点头:“陈总,你们老朋友聊聊,晚上我安排,一定给我这个面子!”向外走时,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安娜,陈总可是咱们的大财神,务必招待周到!”

门关了.我低头看看手指,仍残留几点牙印,痛也重新找回来,几乎落泪.

陈禾很随便地坐在沙发上,我也扶着桌子坐下来.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勇气看他,皮肤粗了、胡楂密了、肩膀宽的像个男人了.两年时间,小男孩长大,这通身的气派,证实着我当年的选择并不错.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妈妈的脸若隐若现,那苍白、期待和绝望却真实地浮在那儿.妈妈临死前对她的宝贝女儿说:“不要嫁给比你年轻的男人!妈这辈子有多惨你看到了,没有爸爸长这么大有多可怜你更明白!”

陈禾走到桌前,把一张纸展开:“两年前,那张纸你觉得轻,那么这张呢?”我低头看,一个足以让公司渡过难关的巨额合同.他用手指在桌上点点:“知道这张纸怎么来的吗?是我用命换来的.一起去了五个人,活着回来三个,赚钱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你看,我运气不坏.你要的是这个吧?只要你要的,我都可以拿给你.”

我把纸推回去:“拿去给别的姑娘吧.”他一声冷笑,扬长而去.

一转眼,老板冲到我眼前,又急又气:“苏安娜,你怎么搞的,想把大家都害死啊!”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您要不高兴,我可以离开.”老板转眼换上恳切的表情:“安娜呀,咱们公司的困境你知道,我一个人倒没什么,总不会饿死,可下面那么多员工要是没了这份工,一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你跟陈总好好说说,总会有办法的等”从不曾低声下气的人对你低声下气,你还能说什么.

一切都在陈禾预料之中.他邀我去他家,我答应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就算发生什么,我也乐意.我已经跟妈妈说了,我愿意赌一把,求她别再拦着我.

开门的是个外国女人,系着花围裙,满脸笑容,说的“请进”竟然很标准.我猜是俄罗斯姑娘,同样金发碧眼,但俄罗斯姑娘与英国或美国姑娘有种天生的不同,说不出来,但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陈禾也系着花围裙,站在桌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安娜,尝尝我和吉娜的手艺.”我不舒服,很不舒服.他们的样子多亲密呀,好像一家人,可他为什么又和我纠缠不清?我的辨断没错,桌上摆着正宗俄式大餐:缀着一朵奶油的苏泊汤、水果沙拉、俄式面包圈、烤大马哈鱼块、牛肉炒饭和烤香肠.

我向吉娜微笑致谢,把苏泊汤上的奶油推到一边,低头猛喝,味道真不错.我从不吃沙拉和香肠,就先把牛肉炒饭消灭,最后就着啤酒吃面包圈和鱼.吉娜显得很高兴,不停地问我这个好吃吗,那个好吃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就会哈哈大笑.每个厨艺得到承认的女人都会很高兴,何况承认她的还是另一个女人,何况坐在身边的还有她的心上人.吉娜兴头上会自然地扭头在陈禾脸上啄一下,陈禾的幸福表情也绝不是装出来.

餐桌上很热闹,我和吉娜用英语交谈,陈禾和吉娜用俄语交谈,我和陈禾则用中文.终于还得步入正题.我说:“陈禾,那份合同如果可能就请签给我们吧.”陈禾点点头:“本来就是签给你们,它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期望你至少低一次头.可是昨天晚上吉娜来了,我就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那么做,我有吉娜就够了,贪心没有好下场.”我抬头看看吉娜:“当然,她最多不超过22岁.”陈禾点点头:“没错,年轻貌美,无依无靠,不在乎我有多少钱,却曾不顾一切救过我的命.那年在俄罗斯,开公司.”

我也不在乎他有多少钱,我也可以为他舍去一条命,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注定是不相干的人.

告辞时,吉娜上来拥抱我,希望我下次再光临.为了表示心无芥蒂,陈禾也抱上来,又大又温暖的胸膛,我只是过客.我迅速滑出去,钻进车里把车开到转角,惊恐地睁大眼睛,仍然一片漆黑.五分钟.十分钟.我想如果下一刻仍是漆黑,我就让车随便撞在什么地方.渐渐地,光亮来了,世界终于恢复成本来的样子,真幸福啊.我摸出按出一串,我唯一记得的:“陈禾,你要记得,我爱你.”


那边一串忙音,这个,两年前就停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把车儿开的像一匹欢快的小马,我不介意在他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只在意在他心里一直住着我这样一个女人,冷酷的、贪婪的、自以为是的虽然喜欢浅草但因为名字叫苏安娜就一定要穿安娜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