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以罗素为榜样
艾伦·瑞安（Alan Ryan）曾长期在牛津大学教授政治哲学,现在是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他在《论政治》一书中论述了西方政治思想的主要著作,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西塞罗、圣奥古斯丁、马基雅维利、霍布斯、洛克、卢梭、黑格尔、密尔和马克思等人的著作.他还纳入了一些不那么政治的人物,如但丁、法农.写到现代时,他还讨论了马克斯·韦伯、大卫·里斯曼等社会学家的著述.瑞安是很典型的英美学者,他对美国宪法的起草给予了充分的注意,对欧洲大陆的思想家的解读则较为简略,如斯宾诺莎、康德.
瑞安本人的研究重点是自由主义传统,他写过关于密尔、杜威和罗素的专著,因此他这本书的第二卷虽然写的只是过去350年间的理论,却比涵盖之前2000年的第一卷要长很多.
瑞安在书中论述思想家们的政治思想,也介绍了政治实践的历史,这样可能会使整本书变成一部世界史.一开始他介绍的是希罗多德、修昔底德等历史学家的著作,而不是柏拉图的著作,这说明他的目的是要把哲学放在它们的历史背景之中,说明思想家们是如何对他们生活于其中的政治环境做出反应的.另外,在大部分情况下,一个思想家的政治观跟他对人、自然和上帝的观点是不可分割的,只有弄清了我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才能弄清我们该怎样一起生活.所以这部政治思想史的篇幅这么长.
瑞安在前言中,他想写出一部像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一样清晰易懂的政治哲学史,因为人们并不清楚许多常见的政治学术语的含义.他说：“政治思想或政治理论不是历史,虽然它处理的是已经离世很久的思想家们的思想；它也不是哲学,虽然它处理在世或已经去世的哲学家们的论证；它也不是社会学,虽然讨论政治学需要了解社会学.政治理论家们在跟他们的前辈和同代人做具有创造性的对话.他们希望对此感兴趣的人能够无意中听到这些对话并加入进来.我们在乐园中,希望听到愤世嫉俗的马基雅维利嘲讽苏格拉底,或者听到杰斐逊承认对于美国的未来,汉密尔顿的预测比他的更准.我对政治很热衷,但我也是一个怀疑论者：跟大多数人一样,怀疑政客们的动机、智力和能力.但跟大部分人不同的是,我还怀疑我们谈论政治的方式.政府、政客、评论家和普通公民谈论政治时援引的思想没什么实质内容,有的很久以前有意义,但在现代世界已经没有意义.”
比如,雅典实现的是直接,这种形式的在现代是行不通的.美国学者亚当·基尔希说：“如果接下来四年,让纽约市的每个成年人都当一个任期的市长,这个任期将会只有20秒长.为了避免这种荒唐的结果,我们的管辖权要小很多：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将只有大约两万名公民,以确保每个成年人都有机会掌权一段时间.这些小城邦肯定会经常发生冲突,要花很多时间打仗或准备打仗.花这么多时间打仗和考虑政治意味着我们用于谋生的时间会很少.所以我们要指派一个阶层的人为我们工作——最理想的情况是用机器人,不然只能用奴隶.也就是说,结果我们会变得跟古希腊的城邦一样,既不自由也不公正.”
谁是第一位现代政治哲学家?
瑞安说,所有的政治哲学家都是要回答这一问题：人类怎样才能最好地统治自己?这个问题带出了其他许多问题：我们能够管理自己的事务吗?许多作者认为我们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不过是命运的玩物.因此也许祈祷比政治更管用.如果我们认为自己能够控制世界,关于能控制多少、控制什么又会有分歧.很多作者认为,只有一些人的道德和智力使他们有权控制他们的命运,如男人而非女人,希腊人而非波斯人,地主而非长工,欧洲基督徒而非美国印第安异教徒,自由的美洲人而非奴隶.2000多年来对这一问题的答案构成了政治哲学史的主题：这些括,把自己交给智者的自由裁量；不要让富人或穷人主导决策；找到一位正直的统治者,赋予他绝对的权威.这些答案又提出了更多问题：政府应该追求何种公正,历史有没有模式,我们的生物特性是否注定了我们要不停地打仗,最后,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不同的观念会使我们追求不同的政治目标——生存、幸福的生活、光荣、自由、来生的救赎、推翻资本主义以解放人性.这些答案都对政治的思维和实践产生过影响.
瑞安的一个侧重点是讨论古代和现代政治思想的差异,他借用了法国政治思想家邦雅曼·贡斯当的观点.1819年,贡斯当在一场演说中阐述了古代人和现代人自由观的差异.贡斯当问经历过大革命、恐怖时代、拿破仑帝国和王朝的复辟的听众,现代人看重的是何种自由.他说,在现代,自由的主要意思是免于强迫和干涉的自由.人们希望免于任意的囚禁,希望能够自由地表达他们的想法、自由地选择他们的职业.但对于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来说,自由的含义更加积极：自由地参与政府的决策、制定法律、宣战和审判.对斯巴达或雅典人来说,自由是分享主权权威的问题,它本质上是公共的、政治的.这种自由的代价很高,这种社会的公民为了承担其义务,要依赖奴隶的劳动,而且在这种社会中人们相互监视,要把自己完全置于群体的权威之下.贡斯当说,斯巴达一位里拉琴演奏者曾经因为给乐器增加了一根弦而吃官司,现代人的自由本质上是私人的,追逐自己个人利益或宗教关切而无需对他人做出解释.它是远离政治领域而非在政治领域之中的自由.贡斯当写道：“古代人的目标是在一个国家的公民中分享权力,这是他们所说的自由.现代人的目标是确保他们的私人利益,他们所说的自由是制度保障的这些利益.”他认为,法国大革命错在希望现代的个人主义者去建立一个像古代城邦一样简朴、劳神、绝对的道德共和国.时代变了,古代的制度不适合不愿为政治自由而作出牺牲的现代人.他认为,真正的幸福需要综合古代和现代的自由,既有自由主义的豁免,又有的献身精神.
古代和现代政治思想的关键分歧是,前现代的理论检测定,人生有一个目的,人有固定不变的人性.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讨论政体的好坏要以什么对人性有利为基础,城邦生活能够充分实现人性.现代政治思想认为,政治不是人类实现自己的领域,而是人们表现其有缺陷的、可怕的本性的地方.所以很多历史学家认为现代政治哲学始于马基雅维利.古代和基督教政治思想都认为统治者应该对人民的福祉负责.马基雅维利则集中探讨统治者如何获得和保有权力,如利用人们的恐惧和.“对于人们应当加以爱抚,要不然就应当把他们消灭掉；因为人们受到了轻微的侵害,能够进行报复,但是对于沉重的损害,他们就无能无力进行报复了.”
但瑞安认为,马基雅维利并非第一位现代思想家,而是最后一位古代思想家.他把马基雅维利放在了《论政治》第一卷的末尾,处于第二卷的开头的荣誉给了托马斯·霍布斯.瑞安说：“现代性始于霍布斯是因为,马基雅维利本质上是一个向后看的人.他认为成功的政治统治的典范是罗马的共和国.他关于罗马为何成功的解释跟古人类似.罗马稳定、实行法治、军力强大,其公民忠诚、勇敢、遵守纪律、有公共精神.他不像现代人那样认为历史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我们的祖先离我们越来越远.在他眼里,历史是一个榜样的仓库,以前在某个地方管用的办法在其他地方也会管用.霍布斯却清楚地认识到文明世界与野蛮世界在政治、智识和技术上的差异.”霍布斯还有意识地完全抛弃了以前的政治思想,完全从头开始.霍布斯首先抛弃了亚里士多德关于政治的最终目标的观点.他认为,对人类来说没有最大的善,却有最大的恶,“突然和暴力的死亡”.我们都有能力让别人遭受这种恶,哪怕是最强壮的人也会在睡梦中被谋杀,所以建立一个唯一的权威对谁都有好处,能阻止我们互相残杀.这便是国家的起源,我们是政治动物,不是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因为我们是社会化动物,恰恰因为我们不是.
霍布斯之后的政治思想家们某种程度上都是在对霍布斯对政治和人性的分析做出回应.要想避免霍布斯关于强大政权的结论,我们就得提出某种对人性更有希望的解释.比如洛克,他说自然法则使得人类在没有国家的情况下也能规范其行动,黑格尔认为历史是一个有目标的过程,将实现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