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与救赎

更新时间:2024-04-01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2435 浏览:8392

小说家鬼金的语言风格与其说是小说的,不如说是更近乎诗的:独白、呓语的长短句,略带有托斯陀耶夫斯基式的神经质,却有与之相反的简洁与干涩.因其在叙述中固执地用不同长短与节奏重复书写同一个意义单元,并在这重复中进行微妙的深入、或后退,鬼金的文本在表意层面上呈现层层叠叠、丰富游移的面貌.如他描写叙述者“我”的生活状态:“那天上午,我刚起来,打开电脑等我喜欢她的声音等像一种治疗,对于我.我调了杯咖啡,原味的,我喜欢.”每个句子的主语都一致,每条意识链的起点都是同一个,这使得文本获得一种语言上的紧张感,一种诗的质地.语言,在鬼金的手中成了一根缠绕在手指上的带重物的韧带,收放之间令手指获得审美快感.作者迷恋这一语言拉伸与回缩的过程,氤氲在小说中的阴郁、沉溺之气,与这种语言结构不无关系.

小说由两条叙事线索组成,一条是叙述人“我”的故事,一条是虞妮娜的故事.把它们交叠在一起的是“我”的见闻.“我”是一个平面模特,但“我”厌恶这个工作,因为它要求面对“男人的阴谋”,牵扯到“性”,而“我”仅仅愿意出卖“美”;虞妮娜背着丈夫与一个已婚男人纠缠,直到丈夫去世,男人离婚带她私奔,并在五年前死于保护她.鬼金以日记形式展现在虞妮娜丈夫葬礼上男人的所想与幻觉——死者要求他俩在灵像前,因为他希望让“我的爱变成永恒”,而他们也确实在臆想中做了.这种道德上不洁的要求,正出于一种由于纯粹的爱而去除了私有欲的慈悲和宽宥.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我”的生活描述和与虞妮娜的谈话.“我”致力于摆脱镁光灯下的生活,追求一种低调的、自由的、坚守的生活方式,“我”观看人群、思考着家园和美的可能性,世界投射在“我”眼中的影像如同影影绰绰的光线,这光线说到底,是一种黑暗中的人的救赎召唤.救赎不仅存在于“我”的渴望中,也以隐喻的形式存在于虞妮娜的心中,她梦中的蓝色小船昭示着纯粹的美,她的房间昏暗不见光,是她内心黑暗的折射.可以说,这双重的叙事线索,主题的相似而不同一,如同共振般存在于小说结构里,小说因此变得厚重起来.

而小说中一再出现的“美杜莎的眼泪”,这丑陋妖女一生一次的,“却是最纯洁之物”的眼泪,正点出了作者所要讲述的:在混乱的、不见光的生活中,也存在纯粹的光亮之物.“我”的坚守、虞妮娜的爱情与其丈夫的爱与慈悲,都是纯洁之物.

用本质主义的眼光来看,鬼金的这篇小说有一种隐约的二元对立结构,光与暗、纯洁与脏污、理想与现实呈现界限明晰的敌对之势.这种二元对立把生活和当下经验处理成一种媒介之物,用以抵达更高的东西.也许在鬼金的眼中,生活是需要痛苦地经历,然后最终摒弃掉的.就像虞妮娜最终皈依佛教,就完成了一次对生活的超越.而叙述人“我”依旧在尘世里沉浮,继续自己和虞妮娜的道路.可以说,“我”和虞妮娜只是一个人的两种姿态,用不同的表情和姿势行走在同一条路上,这条路是理想之路、净化之路、救赎之路.这是一篇相当成熟的小说,有自己要讲的独特的生命经验,也有自己仅此一款的语言质地.阅读鬼金的小说,就像一次潜水经验:在深不见底的海水围困中本能地寻找光源,世界逼仄而远方就在眼前.这也许就是鬼金贯穿始终的内在呼唤.

(作者系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