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教育2016年第10期

更新时间:2024-03-26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3301 浏览:10272

90年代读钱理群老师著作.钱老师关注中学教育,恰是我初为中学语文教员之时,不能说钱老师没给过我影响.尤其,钱老师以北大教授之高位,转而关注基础教育之小道,十余年而不辍,无论道德操守,还是对语文教育的理论建树,还是亲力亲为编撰各类中小学生“人文读本”,从立德、立言到立功,都在我们视野之内.因而,看到钱老的痛心疾首,我真的很难过,所谓“丰富的痛苦”,很愿意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并且,我也想跟钱老说一句,您做得已经够多了,已经并且还在继续发挥作用,谦虚则可,又何必妄自菲薄?

请原谅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浅薄的乐观主义者,就《南周》的报道而言,我全然不同意钱老对教育现状的判断,也很不赞成报道所呈现的对教育的理解.纳闷的是,为什么钱老会这么绝望,而16年来一直在中学教育第一线的,按理说应该被应试的战车绑架的我,甚至越来越充满希望,感受到力量?我还观察到,这几年,教育正在不断地往前推进.恰恰我认为,目前正是教育大有可为的时节.

从《南周》的报道来看,钱老师绝望的,无非是学校体制.但钱老师似乎没有意识到,体制内教育,并非教育的全部.而钱老个人的所谓“节节败退”,也未必一定就是基础教育的节节败退.事实上,至少在一些沿海城市,体制内应试教育的模式确实已经开始破产,几乎没有家长不责怪这个应试体制的,而之所以仍在其中,无非暂时无奈,随大流而已,只要能够有一个较好选择,我不信家长还会送孩子去应试.我倒认为,这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恰是民间教育觉醒的征兆.

就我自身的经验,即便在接近破产的体制内也并非没有空间.我不多的几次电影讨论课与读书讨论课,多数孩子们都津津乐道.“一切不能为应试教育怎么写作的教育根本无立足之地”,这个判断显然有问题.因为空间可以由教师个体去开拓,梁卫星和夏昆老师便可以作证,他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呵护孩子们自由的心灵.为什么呢?因为以应试为目的的教育,基本具有非教育、反人性的特征.而人性本身有巨大的力量,只要是快乐的、有趣的、自由创造的,其力量显然大于其反面.钱老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属于夸张的修辞手法.

一位学生在写给钱老师的信里说了老实话:“钱教授,我们不是不喜欢听你的课,而是因为你的课与高考无关,我们的时间又非常有限等”这样的情况我在每一届学生中都遇到——他们认为我说的,让他们讨论的,都是务虚,而与分数无关.这个时候不该你绝望,既然你是教育者,你秉承爱的教育的宗旨,那么,就请你俯下身来倾听一下,他在想什么,他究竟需要什么.这个时候,人文精神之类的大词,显然很无能,解决每个孩子的具体问题,更为迫切.又则,既然我们以自由看待教育,那么,还有一个前提,自由是需要习得的,不是每个孩子天生都懂得自由为何物.如果孩子们天生都知道,那么还需要教育做什么呢?正如是一种生活方式,教师的教育,并非仅是告知孩子们你需要选票,而是在生活中,与孩子们平等相待,耐心倾听,尊重其意见,这种身教,是素养培育的最好方式.教育是慢的艺术,教育是生活本身.教育的价值在于,我们不能直接干预当下,我们是在为尚未到来的社会准备新人.

然后我们来观察整个社会,教育不正是整个社会应该一起来努力的事吗?你会发现希望在民间永存.2009~2010年,一场关于小学教材的谬误的大讨论遍及全社会,深度发酵,之后民国老课本大卖,最后以老六的《共和国教书》为终极版,一度洛阳纸贵.这说明一个问题,全社会都在关注教育,并且都在急切寻求出路.最近邓康延先生的追寻教育传统的《先生》系列片热播,也是一种呼唤.我的朋友,令人尊敬的徐冬梅女士,她的“亲近母语”是一家民间教育机构,一直在将最纯正的汉语教授给孩子们,并且她们一直走在儿童教育的前列,对哲学启蒙教育、审美启蒙教育,都做出了前卫而尖端的探索.“现在不是教育大可作为的时候.”钱老师的告别语别人听来沉痛,我听来很刺耳.钱老师,这个社会正在呼唤各种各样的崭新的教育,所谓独立教师,自由教育,您怎么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呢?我还可以举出更多的事例,商业的、清教徒式的、公益的,各种各类,并非全部是应试教育的有益补充.即便有人争取话语霸权是为了名利,但我认同人的自利本能,只要不损害公义,自私的资本也可以像索罗斯的开放基金那样,成为一个推动社会开放的力量.

对教育的希望,还要寄托在我们的孩子们身上.这不是机械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而是技术推动中国进步的现实版本.正如印刷术和电视直播技术促成教育的深刻变革,互联网带来的深刻变革,仍在我们的教育中起着深刻的作用.孩子们的信息来源丰富了,这切实地训练了他们的自由思想.教师开始不能在课堂上独霸真理了,因而孩子们的理性、自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育.这才是我想要的自由的启蒙,并且在客观上为一个多元的社会做了准备.

关于希望与绝望,确也曾纠结过我.但我想的与钱先生不同.钱先生说,他经常遇到“播下龙种,收获跳蚤”的情况.嗯,我很怀疑,何以我们会有这么一种自负,认为我们播下的便是一定是“龙种”,或者何以我们便知道,我们所播撒的,正是他们想要的?教师,也需要一种谦卑,一种道德自省,我反对教育“改变人心”的说法.人心自在身上,教师或可激发,改变则存疑.正如我友郭初阳说,只要把我们的课堂,以及与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变为练习自由最好的场所便够了.我们想过要胜利吗?要看你想得到的是哪种胜利.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以一己之力,扼住历史的喉咙,这是浪漫的自我神化的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我想说,我们都对中国教育怀有希望,但我的希望,并非你的希望.教育人生的意思,是我们这些教师,在教育的过程中,无论怎样的境地,我们都努力去收获尊严感与价值感.


编辑 李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