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的菠萝(外一题)

更新时间:2024-03-2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5061 浏览:18750

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却被朋友们劫住要我请客,好,请客就请客,一二十年来,我都是被人请,或是厚着脸皮硬蹭,今番老曾我大小老板也当了一个,也该是掏掏自己的腰包喝一回的时候了.请客啊,大家注意了,曾曙光今天上午请客!
恰好今天女儿也放了检测,她不怎么爱回家,放检测也待在出租房里,这孩子,去年高考志愿乱填,撞车了,今年复读,复出了一个年级前五名,可也不曾看出她有多么的高兴,老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说我今天请朋友吃饭你跟着一块去可以吗她边脱衣边说,你请客有我什么事,打个包带点饭就行了,我累了,睡觉.
去到市委(如今,我的哥们全是领导,不想去那个地方还真不成)某某办公室,大家都等在那里,他们是雷世达、向武华、温东华、苏局长、翟主任,我走进门试探地问了一句,我说今天真要吃我的啊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对对,今天吃你的,吃曾老板的酒万寿无疆.你看,他们就这么瞧得起我,扯卵蛋.
等到十一点半,江涛还没有到,我端起办公桌上的机吼起来,还没等我把一句话吼完,江涛说我来了来了,在门口.不一会,门开了,走进一个干干净净笑笑眯眯的主,我连忙说,江主编,谢谢你的报道,我今天请你狗儿的吃酒.江涛说,曾兄啊,你终于有了长进,你可知道,弟兄们等你请一回客,等得有多苦啊!
正午十二点整,一群饿狗山呼海啸地往“南洋”冲去,二楼,牡丹花,胡乱坐下,上菜,擦碗,搬筷子,撬酒,磨牙.
酒是“杏花村”,一百六十五元一瓶,只我和江涛两个弄,其余的,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有问题,他们只敢喝啤酒.碰杯时,我端起酒杯小抿一口,有时进口多了我还要吐出来一点,我检测装关心江涛,劝他来慢点,这么高度数的酒别喝醉了.这是用我的钱写的酒啊,换了是别人请客,我才懒得管你,你一口喝下一斤我也高兴.
喝了两个钟头方散,弟兄们往各自办公室上班去了,我闲着无事,提着没有喝完剩下半瓶貌似榔头的“杏花村”逛街.放眼望去,满世界用脚走路的都是好人,男人顾家,女人如花,高楼很高,小路很小,天空可爱,阳光灿烂,什么乱七八糟的.
逛到河街菜市场,我被一个大叔吸引住了.大叔可能有六十出头的年纪,反坐在三轮车厢里,面前摆着几把没有卖完的小白菜.他妈的,他春风满面,一边喊人写菜,一边吃瓜子.
我来到他的面前,他问我,要小白菜不我说怎么卖他说早上一把一块二,剩下这几把便宜卖,一块钱一把.我用手拨拨小白菜,然后把目光投向他头上戴的帽子,那是一顶类似于本山大哥的蓝色布帽,帽舌也有一点点歪,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下子就将他头上的帽子给摘下来了,往自己的头上一扣,嘿,蛮合适的,我说大叔,帽子归我,酒归你.放下酒,我转身走了,走去好远,回头一望,大叔张着嘴,捏着我那半瓶“杏花村”立在三轮车旁边发呆,老人家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戴着大叔的帽子上了江堤.下了半个月雨,刚放晴,江堤上没有几个行人.我把帽子取下来,一股臭不可闻的汗气直往我鼻孔里灌,我想把它扔掉,正准备扔,身边刮起一阵香风,一个女人从我身边走过,身材丰满,戴着眼镜,肩挎白色小背包,手里拿着半个用竹签穿着的菠萝.她快步走在我前面,我盯着她的背影,我想,我要是赶上去把帽子猛不丁扣到她的头上,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会不会打我会不会报警想到报警我胆怯了.但是我没有把帽子扔掉,我像尾巴蛆掉在她的背后.
哟,女人下江堤了,往武中门口去了,我加快步伐赶上去.来到武中门口,我们被堵在门外,喊半天,没有人来开门,门卫师傅可能上茅房去了.
我问她,老师,你教几年级
她说我教高三.
我说你认识曾甜瞳吗
她警惕地扫了我一眼,反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说,我是曾甜瞳的大哥.
她怀疑了半天,看我也不太像个坏人,她说,告诉你吧,我就是曾甜瞳的班主任.然后当着我的面,将曾甜瞳表扬了一气.刚聊到兴头上,门卫来了,提着一串钥匙往这儿跑.就在老师抬腿进门一刹那间,我将她喊住了.我说老师,把你手上的菠萝送给我吃可以吗她想笑又没有笑出来,她说菠萝街上有卖呀,很便宜的,这是写给我姑娘吃的.我说我写不起,我没有钱.她笑了笑说,好吧,送给你.我接过菠萝给她鞠了一躬,鞠完躬我将那顶臭气熏天的蓝帽子塞在她的手上,走了.
回到女儿的出租房,我恍然想起我忘了带饭菜回,好在刚讨来的这一块菠萝没有被我吃掉,推开房门,女儿坐在床上看书.我把菠萝藏在背后,我说,甜瞳,你猜,我带什么好东西回了女儿说会有什么好东西,残菜剩饭呗.我把菠萝往她鼻前一划,她立刻高兴得大叫:老爸伟大!菠萝万岁!抢过去.狂吃.
她在吃菠萝时,我忍不住躲在一边笑.她好像发现哪里不对劲,她说爸,老实交代,菠萝是哪里来的
等她吃完后,我才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述说一遍.曾甜瞳翻身下床,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边大笑,一边干呕.

呼噜声

我的旅馆开在太湖老城社会客运站斜对面,名叫春睡美,“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苏东坡的句子.好多住宿的旅客不懂来历,只晓得名字好听,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解释说,春睡美,就是春天睡觉美滋滋的意思.他们咂摸咂摸,觉得有道理,夸我这个老板有水平.
春睡美旅馆从去年九月份开张,至今,有一年多了,住客很多,生意很好,房东看着眼红,半途中要涨房租,我没有答应,两厢一闹就搞翻了.房东说,我有房子可以变到钱.我说,我有钱也能够租到房子.现在开的这个,名字没有变,位置变了,我在原来那家的旁边又另租了一栋楼,重起炉灶,照样做起旅客住宿的生意.
说老实话,现在这家房东比以前那个人要好说话,房租便宜一千多块不说,生意也不比原来差.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房子老旧了一些,请木工、泥瓦匠来装修了半个月,临了,我把楼上楼下检查一遍,认为没有哪些地方需要修补,就把工钱如数付了,等晚上躺到床上,我猛然发现对面墙上有一个以前安装烟囱留下的窟窿没有堵上,乍一望去,黑咕隆咚,像个炮眼儿.
第二天,我准备弄一块砖头把那个洞口给堵上,一想,留着吧,或许有些用途.果真,后来牵电线都从那里经过,方便得很.网线也是从那里穿过来的.电脑桌就靠着墙壁摆放在洞口的下方.
旅馆这个行业是女人做的生意,好在我请来的店主姐比较能吃苦,让我省心不少,就像店里的怎么写作员说我一样,“你这个老板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是的,除了给她们一天做两顿饭,拖拖地板,打扫一下卫生,我基本上无事可干,好在有一台电脑,我也会打字,闲空的时候,上上网,聊聊天,优哉游哉.
有一天,我正在上网,抬起头,突然看见一只老鼠伏在洞口向下张望,小眼睛骨碌碌地,或许是看到我没有驱赶它,竟然攀着网线晃晃悠悠下到我的电脑桌上站着,我笑起来,大吼一声,吓得它往地下一跳,钻进床底,半天不敢出来.
老板房,客人一般不大进,可这个小东西后来竟成了我房间里的一个固定拜访者.每到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准时向我请安,我高兴它也快乐,我发怒了,它就跟着倒霉,我用书砸它,用鞋丢它,用茶水泼它,怎么它也不走,死皮赖脸地夜黑就来,天亮离开.
[ 2]可恼的是,亮灯时不见它活动,一旦关灯上床,刚一瞌睡,房间里就会响起“唧唧喳喳唧唧喳喳”的声音,气得我几次起床四处找它,却不见影子.我对店主姐吼着,明天你就是耽误一个小时生意不做,也要给我去写一包老鼠药回来.店主姐答应了,第二天,各忙各的,老鼠药的事丢到九霄云外.
老鼠药没有写,橙子倒给我写了两个.我问店主姐,你写这个东西干吗她说好玩的,又不贵,一块钱一个,风干泡茶喝可以治肚子疼.说着,把橙子放到电脑桌上,经过我的鼻孔,我闻见一股田野的味道.
那只老鼠依旧是每晚必到,准时上班,好像胆子越来越大,再也不是先张望一下,然后攀着网线慢慢往下遛,而是直接从洞口往电脑桌上跳,店主姐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次这精彩的一幕,大吃一惊,哎哟我的娘,这小东西跳的姿势还真好看,要是个人,说不定早被跳水教练给谋走了.见她这么说,我想到了跳水比赛的场面,我说是啊,但不知是公是母,如果是公的,咱叫它“潘博”,是母的就叫它“郭晶晶”.笑得店主姐捂着肚子往房外店堂里跑.
一天夜里,我与豆浆教父古河视频聊天,正在兴头上,突然,“哐当――”一响,老鼠一家伙跳到我正打字的键盘上,吓得我呆在电脑前老半天缓不过神来,教父在里不停地发来信息,哥,你咋啦你咋啦,说话呀.
我没有心情回答他,关掉电脑,脱衣上床 .
我没有睡,我在思考怎样才能对付这只可恼的小老鼠,我暗暗发誓,我要为人类争一口气,不能就这么被一个畜生给欺负了.
我一直开着灯,靠着床头观察动静,鼠先生可能知道我生气了,不敢轻举妄动,房里静悄悄的.天快亮时,不知它从哪儿钻出来,瘪着肚子,翘着屁股,有气无力地攀着网线上到洞口处,回头瞪了我一眼,消失了.
见老鼠走后,我翻身下床,站到电脑桌上,拿起上面一只橙子往那洞口一塞,嵌进去大小合适,像皮球被球框夹住掉不下来.我欣慰了,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晚上,再也没有了“唧唧喳喳”的老鼠磨牙声,我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安稳觉,第四天的半夜十二点多钟,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一个人在打呼噜,方向不明,飘忽不定,有时像打雷,有时像刮风,时大时小,此起彼伏.楼上长期住宿的旅客老李听得不耐烦了,叫起来:“喂,老板,谁的呼噜声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那一夜,我和店主姐到处寻找呼噜声,床底,抽屉,马桶,棉絮,找到天亮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天天如此,旅客老李实在吃不消,又歇了两晚,换地方住去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不久,春睡美旅馆老板房里半夜响起莫名其妙的呼噜声的消息传遍了太湖县的大街小巷,白天看见旅馆里人潮汹涌,但不是住宿的,都是前来探听呼噜声的街坊和同行,一到晚上,门口街道上像死了人,鬼毛也不见一个.
半夜十二点,呼噜声照常响起.
生意一落千丈.
店主姐急得团团转,对我说,小曾,那个呼噜声总不消停,弄得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庙里问问我说,姐,只有这样了,多磕两个头,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店主姐愁眉苦脸地带着一名怎么写作员跑了整整一天,把花亭湖一带的寺庙跑遍了,回来一问,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摇头.
春睡美旅馆的门还是开着,灯笼还是亮着,有人没人,店主姐依旧坐在店堂门边守着.
前天,我在网上遇到“黄山老道”焦先生,眼睛顿时一亮.据说,老焦曾经跟老婆吵嘴,一气之下一个人躲到黄山的深山老林里束发修行了十八年,今年六月份才被他女儿接下山,这家伙韬光晦迹,不仅是个画家,还是国家道教协会的理事.我抱着极大的希望拨通了他的,听我讲完,他笑起来了,哈哈,小事一桩,告诉你吧兄弟,这事找我算找对人了,我就是因为呼噜声太大,才被老婆轰出家门的.诊治春睡美的呼噜声包在俺老道身上!
老焦风尘仆仆从黄山赶到太湖,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一下车,我便握住了他的手,真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差不多要哭起来,我说,道兄,可把你盼来了,弟弟我多话不说,先给你磕个头吧.刚跪下就被他拉起来,骂道:你个二八,见人就下跪,像个男人吗走,旅馆去,前面带路.
进了春睡美,老焦站在我的老板房门口,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走进去,像条警犬样的用鼻子到处闻,过了一刻钟,才把眼睛睁开,用手指着塞在墙壁窟窿里的橙子说,曙光,你去把那个橙子给我取下来.
我站到电脑桌上,半天才把橙子抠出来,递给老焦,他接过一把掰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小老鼠,闭着眼,打呼噜呢.
(选自芳草网.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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