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药》中见鲁迅的生命哲学

更新时间:2024-01-24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点赞:10835 浏览:45056

摘 要 :鲁迅的文学作品中无不体现着他精神的强大力量,本文试图通过对《药》的解读,探寻作者对于改造国民性和启蒙的痛苦思考以及鲁迅思想中的怀疑态度,并其间寻找深刻的鲁迅哲学.

关 键 词 :绝望反抗;质疑;启蒙

一、

在天聋地哑的中国社会,鲁迅深知自己是“在”但“不属于”这样的暗疾缠身的现实中,来自旧阵营中,要革除痼疾,并引起疗救的注意.在启蒙与反抗的道路上,孤独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对旧堡垒冲破的战士,于绝望的反抗中创造了生命的意义.他承担的是一个民族的觉醒,在伟大的悲剧体验中践行着国民的希望之旅,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究其一生,鲁迅一直在反抗:在《狂人日记》中反抗“吃人的礼教”;在《阿Q正传》中暴露国民性;在《药》里悲天悯人;在《野草》中反抗绝望.他试图用“反抗绝望”来告诉国人:历史、现实、人性等都是不完美的,一切都处于过程中,没有绝对(包括希望与绝望)才是生活的本相,才是人生的真谛.鲁迅不只是在反抗现有生存状态的某种绝望,更是对莫名的阻隔中国社会进步、缠绕着中国的痼疾的无物之阵的反抗,这种决绝的反抗来自内心、源自对民族病痛的承担.

郜元宝曾说:“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鲁迅的这种悲壮的‘反抗绝望’的人生哲学,是中国传统的佛家、道家对人的参悟与儒家的入世进取精神等” 鲁迅曾说过:“明知前面是坟而偏要走,就是反抗绝望.因为我以为绝望反抗者难,比希望而战斗更勇猛、更悲壮”.而鲁迅自己正是这种更勇猛更悲壮的绝望反抗者.

《药》对于绝望的反抗的暗示要比《呐喊》更明显些,结尾处“安特莱夫式的阴冷”、由华夏悲剧构成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远处的“花环”并存,鲜明地昭示着先生的痛苦与反抗,其含义当然是可以供读者自己去重建的,但它首先要表现的却是对阴冷与绝望的挑战的态度,并未是故事的本身内在的延续.《药》中坟头的花环就是死中蕴意的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沟通了生与死的界限,把绝望、虚无、悲观与希望、信念、乐观糅合在一起,深刻地镌刻着“绝望之于希望,正如虚妄相同.”的鲁迅哲学.

二、“历史中间物”的质疑

钱理群先生曾经指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呐喊》和《彷徨》的写作就是他这十年郁结于心的民间记忆的一次爆发” ,鲁迅先生出生于民间,他描写的人物活动在他的童年回忆中,因此他对下层“不幸的人们”的精神痛苦和需求有着自己深切的同情和理解.

中国人缺少的是一种“个人的自大”,而是“合群的自大”,常常抹平了每个人的主体意识,同时在长期沉睡中消融了个性,而养成了一种“群体庸俗性”,一种自高自大,似乎明白一切、看破一切而又能把握一切的自得心理,于是夏瑜在他们看来只是“疯子”,小栓的病则是“包好,包好”.

在看到夏瑜被杀时,每个人“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现一种攫取的光”.在革命者和群众之间发生的是一种“被看”与“看”的关系,这种被看与看的关系背后却是包含着“启蒙者”和“被启蒙者”,“医生”与“病人”,“牺牲者”和“受益者”等崇高和理想的意义 ,但是一旦陷于这里的“看”与“被看”,陷入中国的“群体庸俗性”中,革命者的崇高和奋斗成了茶客们闲聊的话资,变得可笑而毫无意义,甚至是疯子的行为.这种悲哀更是鲁迅为自己所选择的“历史中间物”之任的颓败与荒诞讽刺.所以先生的灵魂在承担抉择与面对愚昧国民时更显其孤独与悲痛.

先生的质疑是双重的,一方面他对受启蒙者――庸俗而不觉醒的民众是质疑的,另一方面,他对启蒙者自身也是质疑的,这种质疑也包括对作为启蒙者身份的鲁迅自己的怀疑,崇高的启蒙和奋斗结果成了无聊的表演,成了看客们观赏的演出,启蒙的意义何在?

先生的一生都在为国人揭示着旧的疮疤,深挖着中国由来已久的劣根,他的目的就是要人们面对“现在”,勇于正视现实生活中的个体生命的生存困境.他的深刻与永恒不在于给人提供一种精神的屏障,而是在对无限的消解中,担当起作为“中间物”的意义.鲁迅先生一直把自己作为一个“历史的中间物”来自居,他所要做的就是“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而自己却只能葬身在‘黑暗的闸门’之下” .而夏瑜在鲁迅的文字下就承担着先生的人生理想与孤独生命,其精神特征实质上是鲁迅先生观照现实和自我时的基本人生态度.这也表明了,中国觉醒的知识分子虽然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最初体现者,但他们并不能真正为中国社会的除旧布新担负最根本的力量,这也是“历史中间物”在先生小说中的意义,也是先生以及先驱知识分子所意识到的古老中国的积重难返与知识分子的无奈无力,用生命和热爱换来的是死寂般的冷漠和忘却.

三、绝望的抗战

鲁迅的小说具有“本体性的隐喻性” ,在《药》中,先生对于一些场景的描写和形象的塑造常常带有哲学化的意味.


小说开篇“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其中“什么都睡着”似乎也隐隐预示着悲剧的产生和国民性的隐喻,接下去运用“乌蓝的天、青白的灯光、灰白的路”勾勒出黎明前暗夜的底色,渲染出一种阴冷神秘的氛围,而刑场附近的“鬼影”、看客“攫取的目光”、老栓混杂着期望的恐惧心理却似乎在这阴冷神秘的氛围中加重了恐怖的气氛.同时,故事是发生在秋天,在传统的理解中,秋天似乎是肃杀的代表,故事发生时间也透露出一种悲剧的意味、一种悲凉的底色.

而在故事结尾,两个母亲在上坟的时候,那“死一般的寂静”“枯草支支直立”和“铁铸一般站着的乌鸦”和突然间老妇人惊恐的期待更是营造了一种惨痛绝望的恐怖感.其中,对于“花圈”和“乌鸦”的意义,历来众说纷纭.鲁迅曾说过“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鲁迅在写作《药》的时候正好处于辛亥革命结束,但中国社会仍然是换汤不换药,而先生对于中国的文化是一种极端绝望的情绪:这个社会是“病态”的,普通的民众是“不幸”的.

鲁迅曾提出两个疑问,“铁屋子能摧毁吗?”和“你把这些年轻人喊醒了,能不能给他们指出出路?”他是绝望的,后来在钱玄同的劝说下他加入了革命的阵营,“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 ,于是很多人都将“花圈”和“乌鸦”理解为是鲁迅对于革命未来的期待和信心,这未免过于乐观,因为鲁迅 “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他之所谓可有”.鲁迅先生是徘徊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历史中间物”,一方面,他没有被绝望打倒,所以加入了革命阵营,但另一方面,他又没有放弃自己的绝望,他的骨子里天生就是绝望和怀疑的.他不同于陈独秀等新文学闯将的,他的位置是“站在旁边呐喊助威的” .《药》在《呐喊》文集中是第四篇,他此时的思想还是处在对于铁屋子虚无的绝望中,因此,鲁迅的心底还是绝望和虚无的,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未尝将心里的话照样说尽” ,这个花圈只是为了将来的一种寄托和点抹几丝亮色,而“乌鸦”这个传说中的精灵之神恐怕是更多是作者心灵绝望的延伸吧!

而鲁迅的坚强与伟大就在于即使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无物之阵,但他依然像一个真的猛士那样做着最决绝的反抗,用鲁迅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以为绝望反抗者难,比希望而战斗更勇猛、更悲壮”.他是一个介于神界和俗界的苦渡者,一切个体,要走向新生,都要接受这种蜕变带来的痛苦.反抗绝望的哲学,是鲁迅转向自己内心世界进行激烈搏斗的产生的精神产物.“反抗绝望”并不是一个封闭世界的孤独者自我精神的煎熬与咀嚼,而是坚持叛逆抗争中感受寂寞孤独时灵魂的自我抗战与反思,它的产生与内涵,都与现实生存处境有深刻的联系.

四、启蒙的深味

鲁迅哲学给予人的永远不是获得智慧之后的惬意,而是看到真实的缺陷而后产生的痛苦,不是跳出蒙昧而产生的救世主般的自足,而是陷入永远存在的矛盾而产生的焦虑,不是得到“药”而产生的快意,而是“无可疗救”而激发的迷惘、徘徊.一个陷于欺与瞒的大泽中并且常常不自知,反而从“欺与

瞒”中挖掘出美与真实来的民族,只有充分体验痛苦感受焦虑,才能摧发一种充分正视现实的惨烈与缺陷,充分理解历史的残酷与现实的无奈,充分体味摆脱的艰辛与拯救的艰难的勇气和力量.这种勇气和力量的导向,才能诞生一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精神、自由品格的精神.

王晓明曾经说过,鲁迅先生是二十世纪中国最苦痛的灵魂,这种深刻的灵魂的痛,因动荡与愚昧的人群而痛,在这样的脆弱的鲁迅眼里,平凡的人事里都含有一切的永久的悲哀.鲁迅式的疯狂表现在:拒绝,拒绝妥协;反抗,反抗绝望;批判,批判丑恶,用所有的去关注,在黑夜里吞下自己的悲哀与脆弱,冷静着,并希望着等在希望中绝望的脆弱的死者没有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勇士,书写着死者在绝望中的希望.空虚和充实,沉默和开口,生长和腐朽,生和死,明和暗,过去和未来,希望和失望,矛盾的并列正是勇者在对脆弱内心的审视下无声的言说.